李胜程脚下更使力,不让全马侧身,帮腔道:“对呀,放人血,她还被你吓得梨花带雨!”
肖勰感到他用词轻浮,却重复道:“梨花带雨……”
全马闭眼翻身:“八百年前的案子还来审什么?”似乎要蒙混过去。
李胜程踩在肩头的大脚却不许,霸道说:“我们想哪天审,就哪天审!”好像忘了当初自己和肖勰也是“从犯”。
全马只好眨眨眼,眼光天真,嘴角似笑非笑带些戏谑的语气答道:“她要找贺升康,我说赎罪帮忙啰。”
李胜程松开脚:“鬼信!”
全马想着这二人要是看见凌晨他抱着姜莉术走在路上,该会是怎样一番热闹,便又忍不住笑得肩膀抖动起来。
伙伴们看不懂这样神经质的欢乐,借着他神经松弛的时机要撬开他的嘴。
肖勰兴奋地撑起半边身子,张大眼睛问:“真的喜欢姜莉术?什么时候?”
他好奇的眼神里那一点忧伤被全马捕捉到,于是全马淡笑和他对视。
李胜程与肖勰挨近脑袋,加入对视。
全马的浓眉舒展,昏黄的灯在他的瞳仁里,闪耀着防御的光,眼角、嘴角的笑意,渐渐变换为惯常的冷淡。
肖勰既察觉到自己微妙的情绪对他的刺激,又不愿在这一刻输阵让他更放纵自己,于是展开颇为忧心的奇怪笑容:
“我怕你害了这女孩。”
李胜程则伸出两指,在另一手掌比划一道,又吻自己的掌心,向全马坏笑。
然而,全马保持住嘴角的冷笑,和眼角的嘲意,微微摇头。
肖勰解读不了,他到底是不爱她,还是不害她……
全马收回阵势,倒回枕头,双手垫头望天花板。
李胜程口袋里手机响,他离开两张床边,才掏手机出来看,欢欣在脸上,压根藏不住。
肖勰逗他:“蒙小姐跟你说晚安?”跟全马眼神一交换,两人又笑得震天动地。
李胜程卯起劲来,就冲笑得最狠的全马扑过去,直说:“‘到家了’,三个字,你看啊!给你看!”几乎要将手机杵进全马的眼眶里。
终于笑够了,全马坐起来发布行程:“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找何期。”
那二人异口同声道:“干嘛?”
全马轻挑眉梢:“参观他的鞋厂。”
李胜程想也不想,飞快拒绝:“我不去,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全马稍微讶异,看向肖勰。
肖勰也兴致缺缺,但他是那种凡事无所谓,对于朋友大多数时候都愿意奉陪的人,于是捋头发说:“去咯。”
全马转向突然忸怩的李胜程,想了想,说:“何期的老朋友死了,要结交新朋友,我带你们两个去。”
在他看来,陶行对何期提出绝交,和死了无异。
李胜程坐下来正经回答:“你应该先问他,想不想和我们这种人做朋友。”
全马皱眉:“你们哪种人?”
肖勰躺在后头仰面长叹:“
他是隐士圣贤,我们是市井流氓。你能和他做朋友,他也能欣赏你,不代表我们两个也行。上次找人那回,他在我们中间就像游尸一样,只跟你有点话聊。”
全马哂笑:“圣贤?你是在讽刺他么?”
肖勰学他,面露微笑摇头,不多加解释。
李胜程补充道:“他吧,斯文人一个,太严肃?庄重?郑重?”他试了好几个词都不满意,“反正跟我们这种嘻嘻哈哈的人合不来。”
“去还是不去?”全马偏头对他。
“去!”李胜程朝全马大吼,再掮一把肖勰。
第二日早晨,三人带着从昨晚蒙明带来的新“贡品”里翻出来的几罐啤酒,去往亿来鞋厂。
三人像一堵墙一样,齐刷刷站在何期的褥垫前。
快十点了,何期背对大门睡得正香,毫无察觉。
全马从书堆上拿过一些草稿纸分给二人,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坐下,他再推醒何期。
何期大概花了一分钟醒神及认人。
简单寒暄后,厂房里重归安静。
李胜程打破尴尬主动道:“头回来,也没带什么好礼,你能喝一点酒吧?”他顺势把啤酒摆出来。
何期的目光,沿着李胜程摆易拉罐的手一路打量上去,看他的圆眼睛,轻点头:“可以。”
肖勰指书摞问:“我看你放这么多书,还在备考吧?”
何期也注视肖勰的眼睛,答:“对。”
李胜程挺直腰板,张望四周,咋呼道:“窗户连块玻璃都没有,不会有狼啊、蛇啊进来?”
何期仍旧瞧他的圆眼睛,摇头:“还好。”
肖勰又指地上的蜡烛:“这厂里没电啊,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和我们挤一挤,有两张床。”
何期抿嘴点头,说:“多谢。不过在这里一个人住习惯了。”
等到何期转向全马,李、肖立刻斜眼交换眼色,共同表示煎熬得指甲要抠进肉里,他们是真后悔。
何期并非察觉不到李、肖二人不耐的小动作,但他还不能从昨日全马的无解行为中跳脱出来,更不在结交新朋友的情绪里,甚至在睡眠不足中,感到应对困难。
他静默片刻,对全马说:“你应该先道歉,再带朋友来。”
李胜程和肖勰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见全马那青白脸色更发青,李胜程歪脑袋凑上来提问:“你干嘛了?”
全马怒瞪何期,不假思索答话:“抢他手机。”
李胜程扫一眼何期可怜的财产,脱口而出:“你还是人?”
肖勰噗嗤窃笑,忙低头避开这傻瓜天才的灼灼眼光。
何期没有被笑话改变严肃的神色,只是出于礼貌添上淡淡的笑容,转向两位客人,说:“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我也就在你们面前直说了。”
全马及时阻止他的话题,声明道:“我不是带他们来道歉的。”
有那么一瞬间,全马甚至想起身离去,以避开这场隐秘的泄露,但他在赌何期的心力和眼力,同时被激起一股反叛精神——
若这些人企图使用姜莉术,来给他编写个好人角色,那他就要把她抛出来踩在脚下,不管不顾做个十足恶劣的人!
他又自顾发起疯来,在期待一场背叛的戏码,瞳仁里闪耀着疯狂的、挑衅的热望。
何期凝视全马那一副不怕翻脸的神态,一时陷入忧虑。
李胜程和肖勰乐得观战。
何期不能判断接下来的话题,会不会超出自己的控制,刺激全马,叫他言不由衷,说出日后无法回头的话来。
甚至全、姜两人的牵绊,是否会在自己的介入下,被全马爆发的自尊心就此斩断……
李胜程靠拢并挨着肖勰坐,两人看似无所事事,开始互撕对方屁股底下的草稿纸,实则眼神注意地瞟着对阵的二位。
外头阳光明媚,一丝风也没有,让人在厂房里反倒感到气闷。
全马对何期犹豫的沉默,感到得意,并视作自己的胜利。
一串手机震动声打破沉默,何期从枕头底下取来,看过便装进口袋,站起来对他的客人说:“抱歉,我去接位客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因为得到办法,他松了口气。
全马目光随何期出门,久久不收回来,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心中的愠火腾地燃起,眼珠一动不动仍盯住厂外的空路,牙齿不自察地磨动,脑子里竟是一片茫然,不过这动静隐微,并未引起同伴们过多的注意。
李胜程将易拉罐在地上扽得咔咔响,朝全马抱怨道:“早说了,我们跟他不对盘。”
肖勰也拎一罐在地上轻磕,无聊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李胜程扭动身子又说:“不晓得怎么回事,总感觉他在观察老子、分析老子,嘴上礼貌、眼睛不礼貌,好不舒服!”
肖勰点头附议。
全马比他们知道更多的事实,何期这种观察进而探究对方内心的习惯,大概率是常年对他母亲的秘密,反复琢磨、揣测的延伸。
可怜日常彬彬有礼的何期,竟不自知地不断无礼冒犯着他人。
并非人人都如李胜程一样,能够把这种心理的不适揪出来说个明白,多是对他避而远之。
全马为何期逐渐落入孤境感到一些难过。
全马望见外头的路上仍人影空空,李胜程顺着他的视线,看见的是同样的风景,头也不转地问:“他去接谁?”
全马内心既忧虑又烦躁,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态说:“你猜。”
肖勰手指何期的枕头,说:“他老婆。”满脸自信的笑容,并非是对谜底的自信,而是确信接下来是一出好戏。
三个字涌进全马的胸腔,令他搞不清自己究竟是烦躁还是反胃。
肖勰对他注目,全马不偏头,他根本不能为此吐露半个音节。
李胜程朝肖勰挤眉弄眼道:“姜莉术?”
三字又三字,全马淡笑望地,心里却狂暴地想把这两个家伙拖去路边,按进水渠里好好灌洗他们的嘴!
这时,全马看见路尽头并排走来的,果真是何期和姜莉术……
此刻,全马对朋友们的怜悯也好,认同也好,此刻都恶变为怨恨。
他更恼怒自己给了他们机会和便利,在他四周搭设马戏台,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达成这样恶毒的默契。
在他看来,何期并非不能分辨昨晚自己不愿见姜莉术的态度,就算是两拨人误打误撞,刚才也足有时间余地,让他及时取消与姜莉术的约见。
况且,何期明知道李、肖二人也是抢劫的当事人,为什么执意把姜莉术带来此地。
很快,这怨气迁怒到姜莉术身上,她竟然轻信一个仅在考场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胆敢返回惊魂地,现在更是瞎了一般,厂门大开,她难道看不见里头三个“抢劫犯”?不知后退。
看来,这一干人都没有困境,被诡异的困境束缚的只有他自己,全马忽地很是心情低落。
他望着愈近的男女,听着耳旁的起哄,不知接下来还能不能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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