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飞舞的发丝轻写过额角

月末的星期五,姜莉术左手心的伤口只剩一条浅印,期盼多天的月假也终于到了。

早晨就阴蒙蒙的天空,中午离校时分,果真下起毛毛雨来,放学铃一响,以校门为中点,校园内外的人潮好似水漏倒置,她也顺流漂淌进樟树森林里。

雨下大了,姜莉术想起流亡的雨伞,不免郁闷。不过没伞阻挡不了计划,她决定先去无名书社看两三小时书,再绕道红绳扁担阿姨的小摊上,买上一杯可口的甜酒冰汤圆,最后往家去。

想到拥有一整个下午能够暂时抛却作业、且理由充分的躲雨时光,她心里欢欣得简直要蹦跳起来。

暗自雀跃间,一颗在伞托下晃荡的啤酒瓶盖,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出现在她怀侧,那撑伞的青白色手臂,有种说不上来的不陌生感,距离她的手仅一拳之隔。

少女边纳闷何时走进别人的伞里,边顺着那手臂抬头瞄看……

四目相对,姜莉术说不出的怪异,蓦地沉入回想,痴痴然忘了说抱歉。

撑伞的男生哼笑一声转回视线,反倒先开口了,嘲讽道:“伞是你的。”

少女脑海里一时震荡,仰头、眼转骨碌扫了半圈伞面,果真是自己的伞,她霎时忆起部分声画——是那天的强盗!

她如猛然受惊的小鼠,两步就迅速退到伞外,再又三两步就已拒强盗两臂之远。越害怕则越不敢相信,那可怕的疯人如此轻易又寻到自己!

全马停下来,回头扬开伞看一眼,姜莉术在雨里防备十足且稍微气息难平。睹见这一幕的学生们,有的正缓停,等待羞赧又躁动的青春剧目。

然而,他不难堪,面不改色继续向前,当下他只是真路过,撞上东湖高中放假的当口,并非阴魂般来抓逃脱的猎物。

谁让他猜认一个背影,这背影就真是姜莉术呢?相比她的健忘,自己可表现得“深情”多了。

姜莉术虽顿在雨中,视线却追着他,强盗的举止泰然,倒衬得她才是性情失常的那个。

“嚓!——哗啦啦啦……”全马长手一挥,就将半边雨伞粗暴嵌进一棵低斜的樟树枝叶里,震落的雨弹溅得树下各伞啪嗒骤响。众人抬头侧目,他步调不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

小鼠僵在原地屏息,强盗的难缠和歪理不见了,野蛮却还在。

对于这个不依循常理行动的陌生人的恶意,她发觉太难在最初最好的时机,作出镇定正确的应对,只是一次次曝露了胆怯和懦弱。

这些弱点在短时间内迅速壮大,逐渐加重敲打少女纯粹的心,将她更加引向沉默的避让和忍耐。

若是引导她,往强盗诡异地因施暴而思恋上她的方向思考,来抵消惧怕,不仅强盗要哂笑,少女也没有这样的敏悟。她如何忽略得了浑身光晕的侠客,搬一只强盗进心房?

这“残局”不得不收拾,姜莉术踮起脚尖好不容易才把伞硬拽下来,迎扑了一脸雨水,只能气喏喏地抖抖伞,拂开额前湿漉漉的碎发。

她边走边看着伞托下荡秋千的啤酒瓶盖,里面印有“再来一瓶”,却令她幻视作“再来一次”!就算里头印“谢谢惠顾”,她也得联想到强盗那讥讽的笑言上去……

她不想再判断这些是不是软弱,如果没有樟树下的校友们,除了祈祷他赶紧离去,她甚至没有勇气和想法对一个强盗感到生气。

少女越是心中忿忿,越是步履不停,一路撇嘴生闷气,去往书社。

秋雨缓缓下大,又缓缓停歇,却丝毫不耽误时光如梭。

姜莉术从书里抬头,对面墙上的电子钟显示18点整。刚才与来选购教辅资料的贺佳雯姐弟俩告别时,正好是四点,一个恍然,两小时就又过去了。

她恋恋不舍将书推上书架,出了书社,天果然黑了,于是去邻街,寻那心心念念的、红绳扁担挑起的汤圆小摊。

雨后,夜风清香,少女手中端着满满一大杯甜酒冰汤圆,一路嚼一路走,惑事心结经过先贤圣人的洗涤,已然开朗不少。心胸敞怀后,她不禁感到这秋夜的酒酿格外醉人,微风吹拂着微醺的脸颊,实在惬意非常……

不知不觉,杯中就饮空了,只剩一粒小汤圆顽固黏在杯底,她越走越精神,和这粒小丸子较起劲来,可它似乎在杯底长了根,任她将杯子底朝天敲敲扣扣,也倒不下嘴里来!

在天桥上耗费好一会儿功夫,她终于放弃,端着空杯气鼓鼓下天桥,中途还试图往嘴里倒。

“看清楚了,她眼睛里没血了……”

姜莉术的半张脸还在倒扣的杯子里,突然耳边传来如此血腥的一句!她惊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踏出去的脚一迟疑,就不知落在哪阶边缘,一崴、一声短促惊叫,就一头栽下台阶去!

说时迟那时快,上行人中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住她的腰!她总是不幸中幸运着……

下颌骨一声钝响,少女眼泪夺眶而出,顿感不妙:牙齿磕掉了!

五分钟前:

全马一手握着对折的本子,一手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只能耐心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等候提示。

刚天黑,天桥上的酒鬼就酒尽杯空了。这世道有源源不尽的、需要麻醉躯体才能渡到日出的黑夜。

罔论清醒克己,哪怕抛却斗志,虚掷光阴;哪怕践踏良知,知恶为恶,只要不在黎明前死去,躯体就能继续觊觎“勇士”之名,因为“黎明”是这些躯体在迷惘中能抓住的借口,而黎明与黑夜是守恒的,多么可笑可佩服……

“全马……”“厂长”的电话终于接通。

“你家没人,她在乐乐(溪河市儿童游乐园之一),”天桥的台阶坑坑洼洼,照明也被桥边的老樟树挡去一半,全马踏上一个浅洼,荡开一圈小涟漪,“隔售票窗口看的,应该没大碍。”

“能恢复这么快吗?……看清楚了吗?”电话那头的“厂长”对好消息提出忧疑,“昨晚她整个左眼里都是血……”

“看清楚了,她眼睛里没血了。”全马确认。

“没充血了就——”全马耳边的话听了一半,一团影子惊呼一声就栽下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拦住,哪料下一刻额角就被撞得脑子发懵,余响嗡嗡!

刚才那声钝响令他感到情况不妙,不耐烦又无奈地将左手箍住的“横祸”推正重心,让它站好。

是个女孩,正带哭腔口齿不清地喃喃:“痛…好痛……”树影里辨她仿若一枝树桠在呜咽,一杈凭空在下巴托捧着,另一杈还端着一个长杯……

全马可没什么乐于助人的感怀,不过条件反射而已,他恶毒地愿望这杯里接下她半块舌头、三五颗牙才好!

他在自己额角按了按,指尖一点黏湿使他心烦,手中电话已误触挂断,他烦得懒得计较,直上天桥。

还未走到桥中央,他倒回去,将那枝杈拖到台阶光亮处,命令道:“站过来!”

女孩任他拖着走,嘴里蔓延的铁锈味、齿舌间散麻又含混的剧痛,让她无暇顾及其它。

就着桥灯,全马看着肇事人两颊黏住好些慌乱的碎发,哭得满脸通红,眼泪一道接一道汩汩直下,睫毛湿塌塌,眼睛都看不见了,只剩嘴微张着呜嚎。

怎么真的是她?

全马见了这个畏畏缩缩的女孩就厌恶暴躁,仿佛是个无能反抗的哑巴,却又总是不甘咽下委屈地哭个不停,撞见这样的温室花朵,他巴不得一脚踏上去,踩折它们青翠的腰杆!

“对不起……谢谢…”撞伤的“花朵”口齿不清道。她嘴里的痛感逐渐明确,呜咽求助道:“呜嗯…我的舌…头是…无是咬掉了…一块…?”泪坛子一眨眼,又溢出一汩新酿。

“我看。”全马粗鲁地拨开她空接的手,扶住那下巴,拇指将她下唇捋下半边,他厌嫌地施助,才能压制所谓的善心招致的烦躁。

桥灯的光亮被高估了,救护员除了确认她牙齿悉数安在,其它什么也看不切实,他干脆拽着伤患走上天桥,双双正正站在灯杆子前,抬手再摁向那下巴,命令道:“再看!”

姜莉术张嘴仰头配合着,桥灯耀眼,她不由地时挣扎眼睫,觑眼等待看诊。

若要扯上注定的缘分或是孽债,这女孩总是失忆般牵不上线,让人不得不怀疑她耳、嘴、眼都出现了官能障碍,又聋又哑,还时常认不出人。

全马稍微倾身定睛注视,一缕细丝拂挠得他手背发痒,手上这张脸飞快从唇齿向外扩散,趋向明晰……

晚风习习,吹得少女的面颊醺红又润白,鬓间的发丝飞舞不歇,急倏倏欢快又袅袅轻轻。

另一缕凭风飘扬时,轻写过他染色的额角,再绕回绊住她浸湿的长睫毛,落定在那泪眼下。颊畔一滴泪水蓄重,不知要淌干还是坠落。

大夫不耐道:“嘴巴里面撞破了,在流血。”几欲脱口的嘲讽还是收住了,再不屑,她也是一副娇滴滴的蠢样子,浪费气性。

“舌头…好像…”患者含混道。

对着饱含口水的担忧,大夫勉强耐心道:“别说话!伸出来看。”这颤颤巍巍的舌头就像它主人一样畏畏缩缩,让人烦躁。不过确实如她所忧,舌尖的确缺了一小点,细看还在轻微渗血。

“碰掉一小块,死不了。”全马撤手,看诊结束,再多待恐怕要呕出热心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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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马
连载中习习纤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