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听雨轩的屋檐上。白日里那场“神仙杠杆”带来的短暂兴奋早已消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孤寂和深入骨髓的寒冷。沈菀菀蜷缩在架子床的角落里,单薄的锦被裹在身上,却挡不住从心底渗出的寒意。
窗外,风声渐起,呜呜咽咽,如同鬼哭。远处天际,隐隐有沉闷的雷声滚过,像是巨兽在云层深处低吼。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夜幕,瞬间照亮了室内简陋的陈设,也照亮了沈菀菀那张毫无血色、写满惊惧的脸。
“轰隆——!”
炸雷紧随而至,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啊——!” 沈菀菀猛地捂住耳朵,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现代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童年时被独自锁在停电的电梯里,窗外暴雨如注,雷声震耳欲聋……那种被世界遗弃的、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跳下床,像只受惊的兔子,慌不择路地冲向房间的另一头,那里离窗户最远。她蹲在墙角,双手死死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不要……不要打雷……不要……” 她语无伦次地呜咽着,声音破碎而绝望。巨大的恐惧淹没了理智,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开这可怕的雷声,躲开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孤独。
就在这雷声轰鸣、人心惶惶的瞬间,一道比夜色更深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听雨轩正房的窗棂。
沈昭昭。
她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方才那声炸雷响起时,她正伏在窗下,敏锐的感官瞬间捕捉到屋内那声压抑的尖叫和随之而来的混乱脚步声。她屏住呼吸,指尖凝聚一丝内力,无声无息地将窗棂的缝隙拨开一线。
惨白的闪电再次划破长空,短暂地照亮了室内。
沈昭昭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房间。她的视线掠过那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纤弱身影,没有半分停留,直接锁定了目标——那张架子床的床头!
借着那转瞬即逝的电光,她清晰地看到了!
就在靠近内侧的床柱上,在硬木深色的纹理间,赫然刻着四个歪歪扭扭、却带着一种发泄般力道的字迹!
——平等自由!
四个字,如同四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沈昭昭的视网膜上!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沿着脊椎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大周异闻录》上那些被朱砂圈出的、血淋淋的字句如同鬼魅般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
“……白莲教……倡言‘众生平等’、‘无生老母’……妄图颠覆纲常,惑乱民心……”
“……乾元三十七年,白莲妖人聚众十万,血洗云州、青州、幽州三地!屠戮官吏,焚烧府库,裹挟流民,所过之处,赤地千里,尸骸盈野……”
“……朝廷震怒,遣镇国公沈擎率十万铁骑平叛!历时三载,斩首数十万,方将妖氛荡平!然余孽四散,潜藏民间,伺机作乱……”
“众生平等”!
“平等自由”!
这绝不是巧合!这分明是……那早已被剿灭的邪教余孽的口号!是足以让整个家族万劫不复的逆言!是刻在沈家祖坟上的催命符!
沈昭昭的指尖瞬间冰凉!那是一种浸透骨髓的寒意,比窗外的夜风更冷!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冰冷的回响。
果然……包藏祸心!
祠堂里那惊世骇俗、地理称谓全然不符的“雪词”,白日里那荒诞不经的“神仙杠杆”,还有此刻这床头刻着的、大逆不道的“平等自由”!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血淋淋的四个字彻底串联、印证!
沈菀菀……她根本不是什么被蛊惑的无知少女!她就是那邪教的余孽!是潜伏在沈府、意图不轨的毒蛇!她那些看似天真、实则荒诞的言行,都是伪装!都是为了掩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股凛冽的杀意,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在沈昭昭心底凝聚、翻腾!她握着窗棂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冰冷风暴!
“轰隆——!”
又一道惊雷炸响!震得整个听雨轩都仿佛在颤抖!
蜷缩在墙角的沈菀菀被这近在咫尺的雷声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的目光惊恐地扫过房间,如同受惊的小兽,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庇护。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户的方向!
窗棂缝隙外,一片浓稠的黑暗。
但沈菀菀却感觉,在那片黑暗里,似乎……有一双眼睛!
一双冰冷、锐利、如同鹰隼般,带着洞穿一切、审视一切、甚至……带着杀意的眼睛!
那目光仿佛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的恐惧,让她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谁?!” 她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带着哭腔,“谁在外面?!”
窗棂缝隙外,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打窗纸。
沈昭昭的身影早已在雷声炸响的瞬间,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汁,悄无声息地退开,隐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她甚至没有发出一丝衣袂摩擦的声响。
沈菀菀的尖叫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窗户,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是错觉吗?还是……真的有人在窥视她?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彻底淹没。她死死捂住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身体抖得如同筛糠,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昭华阁内,烛火摇曳。
沈昭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内室。她反手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黑暗中,她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她摊开手掌,指尖依旧冰凉,仿佛还残留着窗棂木料的冰冷触感。眼前,那四个刻在床头、如同诅咒般的字——“平等自由”,反复闪现,与《大周异闻录》上那些血淋淋的描述交织在一起,在她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邪教余孽!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在她的心上!
沈府!父亲!兄长!还有她自己!整个家族的安危,此刻都系于那个看似无害的庶妹身上!不,那根本不是她的妹妹!那是一条披着羊皮的毒蛇!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行动!
沈昭昭霍然起身,走到书案前。她没有点灯,就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铺开一张素笺。她提起笔,蘸饱了墨,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
片刻后,她落笔如刀,字迹凌厉,带着一股破纸而出的杀伐之气:
“砚之吾兄:
听雨轩有异,速来昭华阁。
事关重大,切莫声张。
昭昭手书”
她将墨迹未干的纸条迅速卷起,走到窗边,对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夜莺啼鸣般的哨音。
片刻后,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外廊下,单膝跪地。
沈昭昭将纸条递出:“即刻送至三公子处,亲手交予他。不得有误。”
“是!” 黑影接过纸条,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夜色中。
沈昭昭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她转身,背对着窗户,站在书案前。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她挺直如青松的背影,也照亮了她脸上那冰封般的沉静,以及眼底深处那翻涌不息的、冰冷的杀意。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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