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如同天神的巨锤,一次又一次狠狠砸落,震得整个镇国公府都在颤抖。狂风卷着骤雨,疯狂抽打着窗棂,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如同无数恶鬼在拍门嘶吼。听雨轩内,那盏如豆的油灯早已被穿窗而入的冷风吹灭,只余下无边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恐惧。
沈菀菀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每一次雷声炸响,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的灵魂上,将她拖回那个被永远锁在黑暗电梯里的童年噩梦。冰冷的铁壁,狭小的空间,窗外倾盆的暴雨和震耳欲聋的雷鸣……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毒液般侵蚀着她的理智。
“不要……不要……” 她破碎地呜咽着,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这雷声,这黑暗,这无边的孤寂……她必须逃离这里!必须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哪怕只有片刻的安宁!
又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照亮了室内扭曲的家具轮廓,也照亮了墙角那个蜷缩的、瑟瑟发抖的身影。紧随其后的炸雷如同在头顶爆开!
“啊——!” 沈菀菀再也无法忍受,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她猛地从地上弹起,赤着脚,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不顾一切地冲向房门!
“开门!开门!让我出去!” 她疯狂地拍打着厚重的木门,指甲在门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门外只有风雨的呼啸,没有任何回应。守夜的婆子?翠儿?她们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人来救她?!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猛地转身,目光在黑暗中疯狂扫视,最后定格在房间另一侧——那扇紧闭的窗户!刚才……刚才那双眼睛!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外面……外面有东西!它要进来!它要抓她!
不!不能待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沈菀菀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门,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瞬间灌入,吹得她一个趔趄!她不管不顾,赤着脚冲进了风雨交加的庭院!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单薄的寝衣,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一激灵,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恐惧。她像只无头苍蝇,在黑暗的庭院里跌跌撞撞地奔跑,脚下是冰冷的泥泞和碎石,每一次摔倒都让她更加绝望。雷声在头顶轰鸣,闪电如同鬼爪般撕裂天空,每一次光亮都映照出她那张惨白如纸、写满惊恐的脸。
去哪里?哪里是安全的?
混乱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地方的名字如同灯塔般亮起——昭华阁!沈昭昭!那个总是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嫡姐!她那里……一定是最安全的!没有人敢在那里放肆!没有人敢伤害她!
这个念头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沈菀菀辨不清方向,只凭着本能和记忆中模糊的轮廓,在狂风暴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昭华阁的方向狂奔而去。冰冷的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尖锐的碎石划破了她的脚底,她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昭华阁!去找沈昭昭!
昭华阁内室,烛火摇曳。
沈昭昭并未就寝。她一身素白寝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却并未翻动一页。窗外的狂风骤雨和震耳雷声,似乎都被她隔绝在心门之外。她的目光沉静如水,落在跳跃的烛火上,思绪却早已飘远。
床头刻着的“平等自由”,白日里的“神仙杠杆”,祠堂里的“雪词”……如同纷乱的碎片,在她脑海中旋转、碰撞。沈菀菀那张时而怯懦、时而兴奋、时而怨愤的脸交替闪现。邪教余孽?包藏祸心?她究竟是谁?她背后又藏着什么?
“笃笃笃!”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沈昭昭眸光微凝,抬眼看向房门。这么晚了?如此慌张?
“谁?” 她清冷的声音响起。
“昭……昭昭姐姐!是我!菀菀!开门!求求你开门!” 门外传来沈菀菀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夹杂着风雨的呼啸,显得格外凄惶无助。
沈昭昭眉心微蹙。沈菀菀?雷雨夜跑来昭华阁?她又在耍什么花样?试探?还是……另有所图?
她放下书卷,起身,缓步走到门前。指尖搭在门闩上,却没有立刻拉开。她侧耳倾听,门外除了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似乎并无其他动静。
“轰隆——!” 又一道惊雷炸响!
“啊——!” 门外传来沈菀菀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是身体重重撞在门板上的闷响!
沈昭昭眼神一凛,不再犹豫,猛地拉开了房门!
一股冰冷的、带着雨腥气的风瞬间灌入!门口,沈菀菀浑身湿透,单薄的寝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瑟瑟发抖的轮廓。她赤着脚,脚上沾满了泥泞,甚至能看到几道被碎石划破的血痕。头发凌乱地贴在惨白的脸上,雨水混着泪水不断滑落。她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吓破了胆的幼兽,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无助。
看到门开,看到门内沈昭昭那张清冷平静的脸,沈菀菀仿佛看到了救星,不管不顾地一头撞了进来!她几乎是扑倒在沈昭昭脚边,双手死死抓住沈昭昭寝衣的下摆,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破碎而绝望:
“姐……姐姐!救我!外面……外面有东西!它在追我!它在看我!它要抓我!求求你……别赶我走!别赶我走!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呜呜呜……”
她哭得撕心裂肺,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衣角滴落在地板上,很快积起一小滩水渍。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绝非伪装。
沈昭昭垂眸,看着脚边这个狼狈不堪、惊恐欲绝的庶妹。那双总是带着怨愤或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如同幼兽般的恐惧和无助。她浑身湿透,冰冷刺骨,抓着衣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一瞬间,沈昭昭心中那冰冷的杀意和戒备,竟被这突如其来的、真实的脆弱冲击得微微一滞。
她……真的只是害怕打雷?
这个念头刚升起,立刻被她强行压下。不!不能心软!这很可能是她精心设计的伪装!为了博取同情?为了降低自己的戒心?床头那四个字,那“神仙杠杆”,那“雪词”……都是铁证!
沈昭昭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她并未立刻扶起沈菀菀,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外面风雨交加,雷声大作,自然骇人。身为沈家女儿,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沈菀菀被她冰冷的语气刺得浑身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沈昭昭那张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疏离的脸,心中的委屈和恐惧更甚:“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好怕……那雷声……那黑暗……像……像要把我吃掉一样……姐姐……求求你……让我待一会儿……就一会儿……等雷停了我就走……求求你……”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充满了卑微的乞求,眼神里是毫不作伪的惊惶。
沈昭昭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审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那颤抖,那泪水,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似乎……不像是装的?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惊雷炸响!比之前的更加猛烈!
“啊——!” 沈菀菀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扑上来,死死抱住了沈昭昭的腿!她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将头深深埋进沈昭昭的衣摆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
沈昭昭身体微微一僵。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沈菀菀身体的冰冷和剧烈的颤抖,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控制的恐惧。她低头,看着那颗埋在自己腿边、湿漉漉的脑袋,心中那根名为“怀疑”的弦,绷紧到了极致。
最终,她缓缓抬起手,并未推开她,只是轻轻拂开了她额前湿透的乱发,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寒意:“起来吧。云岫,取干净的衣物和热水来。”
她终究……没有将她拒之门外。
昭华阁的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夜雨的寒意。
沈菀菀换上了云岫找来的干净寝衣,虽然略显宽大,但柔软干燥的布料包裹住冰冷的身体,让她剧烈颤抖的身体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姜茶,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却无法驱散眼底残留的惊悸。
她蜷缩在暖榻的一角,像只受惊的鹌鹑,偷偷抬眼看向坐在对面软椅上的沈昭昭。
沈昭昭也换了一身素净的寝衣,长发披散在肩头,在烛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她手中捧着一卷书,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混乱从未发生。暖阁内一片静谧,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窗外渐渐转小的风雨声。
沈菀菀紧绷的神经在温暖和安静中慢慢松弛下来。极度的恐惧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眼皮越来越沉重。她努力想保持清醒,想对沈昭昭说些什么,哪怕是道谢,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靠在暖榻柔软的靠垫上,沉沉睡去。手中的茶杯歪倒,被眼疾手快的云岫轻轻接住。
沈昭昭放下书卷,目光落在沈菀菀沉睡的脸上。那张小脸依旧苍白,眉头却微微舒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卸下了白日里的怨愤和伪装,此刻的她,看起来竟有几分……脆弱和纯真?
沈昭昭起身,走到暖榻边。她拿起一条薄毯,轻轻盖在沈菀菀身上。动作间,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过沈菀菀露在毯子外的手腕、脖颈、脸颊……寻找着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沉睡中的沈菀菀似乎陷入了梦境。她不安地蹙了蹙眉,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声极其模糊、带着浓重疲惫和委屈的梦呓:
“……方案……甲方是魔鬼……加班……好累……996福报……累死了……”
声音含糊不清,如同含在喉咙里,却清晰地钻入了沈昭昭的耳中!
沈昭昭盖毯的动作猛地一顿!
指尖捏着毯子的边缘,瞬间僵硬!
方案?甲方?魔鬼?加班?996福报?累死了?
这些词……是什么?!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这些词句,比“神仙杠杆”更荒诞!比“雪词”中的地名更诡异!比“平等自由”更……不知所云!
方案?是某种计划书?甲方?是指定方案的人?魔鬼?加班?996?福报?累死了?
这绝非大周朝的语言!更不是闺阁女子该有的梦境!
沈昭昭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沉睡的沈菀菀。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她是谁?
她来自哪里?
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窗外的风雨渐渐停歇,只剩下檐角滴落的雨水,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暖阁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沈昭昭那张冰封般沉静的脸,和她眼底深处那几乎要破冰而出的、冰冷的惊疑与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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