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户世袭,顾名思义便是由医户子弟世袭太医院内的职位,多为医学世家进入太医院的办法,征召荐举则可以由平民报名,但是需要有六个九品以上的官员做保才有考试的资格。”
六个?
六个确实为难她了。
江仲明本就不喜女儿家抛头露面,更遑论让她去参加太医院的遴选,亦不会为了她去寻求同僚的帮助。
倘若她拉下脸去求燕寒昭,他同意自是最好,但他不同意,这条路便行不通。
“陈伯,下一次太医院的遴选在什么时候?”江思渺盘算了一番,终是未想出周全的办法。
“下一次遴选在仲春。”
仲春,那不就是下个月吗?
江思渺心念一动,也许,不用六个官员做保,也可以获得考试资格。
“多谢陈伯告知。”江思渺命秋桂给了陈伯一些打赏,又亲自送了他出去。
“夫人,陈伯会不会将今日之事告诉将军?”秋桂回来后,有些担忧。
这是自然,陈伯事无巨细都会向燕寒昭交代,包括前些日子她出去,即便她说是出去逛逛,他也依旧派了人监视她,这些她都知道。
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她。
不过,她也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情瞒着他,即便她今日不说,明日他也会从别的地方知晓,结果并无什么不同。
更何况,女子入仕并不是一件不齿之事,她本就无须遮遮掩掩。
“秋桂,我们一会儿出府去买些医书回来。”江思渺抱过吃饱喝足的蛋黄酥,温柔地为它顺毛。
蛋黄酥舒服得扭来扭去,颇带着一点小得意的模样,讨喜极了。
*
离京城不远处有一条街,名叫金陵街,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往里走三百米左拐,内有一条小巷,那条小巷子里全是书铺,多为二手书,比新书便宜了一半还不止,是以许多家境贫寒的学子都爱来这条巷子里买书。
整条金陵巷都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多到拥挤,吆喝声要多卖力就有多卖力,唯独那条巷子里安静得仿若没人一般。
江思渺进了第一家书铺,寻了一圈才发现老板藏在书堆下面躺着偷闲。
“请问,这里有没有关于太医院考校得试题和医书?”
老板拿起盖在脸上的书瞄了一眼江思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吊儿郎当道:“没有,这条巷子里都没有。”
可她明明看见这一整条巷子都是书铺,为何会都没有呢?
许是猜到她接下来会问什么似的,老板又继续道:“平民想入太医院难如登天,正因如此,大家不再在这上面花费力气,自然不会售卖相应的书籍和试题。”
谁会去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老板又将书盖回了脸上打盹。
江思渺沉默了一会儿,从荷包里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案几上,和秋桂转身离开。
走至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哎,你去巷子尽头那家最破烂的书铺看看吧,也许还有。”老板许是不好意思白白受那银子,临了憋出了一句话。
“多谢。”
江思渺根据老板的描述,找到了那家最破烂的店。
说是最破烂的店一点都不为过,甚至于它连一家店都算不上,只是一个用木头和稻草堆起来的小屋,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
“有人吗?”
江思渺站在门口往里望了望,里面黑幽幽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正想再次开口,门口突然站了个清秀小童,梳着两个圆髻仰着脑袋看她。
“你是谁?”
江思渺蹲下身,尽量保持和他平视的高度,轻声道:“我是来买书的,请问有没有关于太医院考校的书籍和试题?”
小童似是听不懂她说的话的意思,但看见她的穿着便知是个大户人家,便机灵道:“我不知道,不如你在此等一会儿,我爹爹马上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一个儒生模样的男子怀里抱着两本书,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面上挂着笑容。
“容儿,看爹爹给你买什么了?”男子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小童,又将他抱了起来。
“这位是?”
“你好,我是来买书的。”江思渺直接表明来意。
听到是来买书的,男子的眼神亮了亮,但或许因为店铺简陋不好意思邀她进去,便歉意地笑了笑,站在门外问她想要什么书。
江思渺将刚刚跟小童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男人的神色立刻变了,态度也不像方才那般随和,快步进了屋就要关门。
“你们快走吧快走吧,没有你说的这些。”
“等等……”江思渺见状,上前用身体挡了挡要关住的门,但力气终是不敌男子,被木门撞了一下,往后趔趄了几步,跌倒在地。
“夫人!”秋桂惊呼一声,慌忙上前。
男子见出了事,将小童放下,自己又走了出来。
“先生勿怪,我已问了前面的书铺,那儿的老板说只有你这里有,我才赶来的。先生若有什么难处,大可以说出来。”
江思渺这一跤摔的不轻,站起来后险些再次摔倒。
“没什么难处,你走吧。”男子见她大抵无虞,挥了挥手便要转身。
“先生,我想考入医学院并非为了一己之私,如今的世道虽说女子可以入仕,但终究是不易,纵观整个朝堂,又有几位女子任职,我想做这个人,望先生成全。”
江思渺独自站定,双手合起作揖。
男子脚步一顿,后背微微轻颤,似是在做斗争,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地叹了口气。
“你……进来吧。”男子主动打开了门。
江思渺进了屋,屋檐很低,堪堪够人站着,屋内堆满了破旧的书,没有任何可以坐的地方,唯一铺了一块绒布的地方小童正坐着玩耍。
“姑娘,并非是我不想卖你,你的想法或许是对的,但它是不可能实现的,切勿因此白白丢了性命啊!”男子为她倒了杯水,言辞恳切。
她看了看陶碗里的清水,抿了两口:“先生何出此言?可是家里有人……因此丧命?”
闻言男子目光一顿,随后悲伤从眼中一点一点漫出。
原来男子的妻子从小就想考入太医院,也说过今天江思渺说过的一模一样的一番话,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作为丈夫他知道她的心愿,自是全力支持,便到处为她搜罗医书和试题集,开了这一家书铺,只为了她能顺利考入太医院。
他的妻子也很争气,在医学上面可谓是有天赋,所有的知识点几乎是一点就通,对于太医院的入院考试是志在必得。
就在她们一家人都以为要熬出头时,书铺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衣着朴素,头上的发髻上绑了一根墨色的飘带,一副穷苦书生的模样。
他自称想为之后的入院考试准备,两人便热情为他介绍了书籍,他的妻子更是亲自为他圈解了重点。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谁知那男子竟是权贵家的公子,只因一时兴起想入太医院,又知仅凭自己的本事无法考入,偶然听闻金陵街上有一女子医术出众,便一时动了心思,套走了他妻子所有的信息。
最后考试结束,那男子委托家里帮忙,将他妻子的名字从名册上划去,男子则如愿进了太医院。
后来他的妻子回来反复研究,发现自己如何不可能会落榜,便去探究,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想要上告。
可官官相护,哪有这么容易,男子生怕事情败露,权贵也怕此事辱没家族名声,竟一不做二不休将他妻子绑走,途中马车受惊,直接翻车,他妻子也因此殒命。
这件事情金陵街上的人大多都知晓,只是大家畏惧权贵的势力,三缄其口。
自那之后,这条巷子便不再有售卖与医学相关的书籍和试题了,渐渐的,平民也都歇了想入太医院的心思,生怕哪一天小命都要不保。
江思渺知道来龙去脉后只觉悲恸,她没想到事情背后的真相竟如此残忍。
“许大哥,你可知那男子是哪家的公子?”
许易无力地摇摇头,当时那男子装作穷苦书生,所告知的身份信息也都是他自己捏造的,即便后来派人过来抓人也并未透露半点儿。
他也曾去看过那年上榜之人,全部都是世家权贵家的公子,根本无从辨认。
“许大哥,你放心,若我之后进了太医院,定帮你抓住这个杀人凶手,还你一份公道!”江思渺言辞真切,真情流露总叫人心里动容。
许易从屋后拖出来两个木箱子,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卷卷的书册和厚厚一沓卷子。
“姑娘,所有相关的书籍和试题都在这里了,还有一些是内子自己的见解和注释。”许易看着箱子里的书籍,目光有些眷恋又有些不舍。
“多谢许大哥,我自当拼尽全力,实现我所说的愿景,答应你的事情,我也会做到。”
江思渺从许易手里接过木箱子,和秋桂一人抱了一箱。
许易摇摇头道:“姑娘,万事只需记得,活着,活着最重要!”
她点点头,再次向许易道谢后才转身离去。
许易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转身看了看正在屋里坐着玩儿的许容,笑了笑。
阿羽,你没实现的心愿,现在有人要替你继续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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