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浥尘迎着天和帝盛怒的目光,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挺直脊背,玄色劲装下的肩膀崩的笔直。
“儿臣不敢放肆,只想为每天吃残羹冷炙的母后讨个公道而已。”宓浥尘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十二年前母后被废,父皇亲自下旨一切待遇照旧,如今母后每天吃烂菜臭肉,屋顶漏了都只能等我回来帮她修补,儿臣多次忍让,却换来变本加厉,儿臣斗胆问父皇一句:这便是父皇说的'照旧'?”
天和帝脸色铁青,却被问的语塞,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宓麟趾怒道:“宓浥尘,你怎么敢对父皇如此顶撞!”
宓浥尘冷冷瞟了他一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你!”
白皇后上前半步,悄悄按住宓麟趾,语气柔婉得如同春水,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坦荡:“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这群宫人敢如此糊弄,浥尘,你放心,你母后那里我会尽快将她缺的东西补齐。”
宓浥尘心中了然,白皇后早已是后宫赢家,根本不屑于用苛待废后的手段彰显地位,她对母后的彻底无视,便是对失败者最大的轻蔑,底下宫人正是看透了这份态度,才敢肆无忌惮地克扣辛夷宫的份例,将“捧高踩低”四个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天和帝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此事也是朕失察,让你和你母后受了委屈,过后朕会补偿她的。”
宓浥尘刚刚打了胜仗回来,如果这时候传出她的母后被虐待,会对天和帝和白皇后以及她三个儿子十分不利。
宓浥尘也明白见好就收,再闹下去,只会让天和帝的颜面尽失,到时候迁怒于母亲,反而得不偿失。
“谢父皇和皇后娘娘做主,儿臣告退。”
说罢行了一礼,接着便转身往辛夷宫的方向走,玄色的衣摆在风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宓麟趾气道:“你们看她那猖狂的样子,根本就没把父皇和母后放在眼里!”
宓绍熙笑了笑,语气温和却悄悄拱火:“算了,大皇姐军功累累,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
天和帝闻言脸色更加不好,宓鸿泽见状,忙说道:“大皇姐今日所为也是人之常情,若换做是我,母后被一群下去如此欺辱,我也无法容忍,大皇姐能忍这么久才发出来,脾气已经够好了。”
天和帝脸色又缓和下来,心里也有些愧疚,他辜负褚新雉良多,如今更是被一群宫人欺瞒,回头想想,宓浥尘心疼她的母后才大发雷霆,也是情有可原。
宓浥尘往回走了没多久,便看到宓启蛰找了过来:“大姐!”
“不是让你陪着母后,你怎么跑过来了?”
“母后不放心您,让我过来看看。”
“我能有什么事。”宓浥尘心里清楚,今天的事是皇上和白皇后理亏,所以她才敢闹起来,她手握重兵,只要自己占理,皇上也拿她没办法。
“启蛰啊,你记住:隐忍是在这宫里生存的必备手段,但不能凡事都只知道忍让,那叫懦弱。”
宓启蛰点了点头,但他生性就是这样,宓浥尘也没逼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在一天,必不会让你和母后受委屈,可万一我……启蛰,你要照顾好母后。”
宓启蛰站定脚步,认真说道:“我相信大姐,您还有那么大的抱负没完成,一定不会有事。”
宓浥尘笑了笑,蓦地想起南相宜,看她时也是这样充满信赖的眼神,总是说她信自己。
宓浥尘深吸口气,哪怕为了这么多人的信任和期待,她也要坚持下去。
回到辛夷宫,褚新雉正站在宫门口等待,看到宓浥尘连忙拉住她上下打量:“没跟你父皇闹僵吧?”
宓浥尘笑着摇摇头:“没有,母后放心,辛夷宫缺的东西会很快补齐。”
褚新雉这才放下心:“下次不许再这么冲动了。”
没过一会儿,便有新的太监总管带领一群小太监过来,给褚新雉重新送来东西,之前被克扣的也都补上了。
“拜见太子殿下、宸王殿下,奴才叫赵德海,日后辛夷宫有什么缺的,殿下只管吩咐奴才,奴才一定尽心尽力办好。”
新的太监总管比那个房公公上道多了,宓浥尘可是手握重权,又刚刚被封了王,从古至今女子被封王的,也就前朝那个护国公主,再就是宓浥尘,就连朝廷官员见了宓浥尘都恭敬有加,哪是他们这些奴才能得罪得起的。
赵德海又绕着辛夷宫转了一圈,看着斑驳的宫墙、漏雨的屋顶,确实是年久失修,每个宫殿每年修缮都需要大量银子,所以需要先报备,等皇上允准之后工部才会派人来修缮。
辛夷宫向来是被人遗忘的,褚新雉被软禁在宫中出不去,其他人也想不到她,宓浥尘倒是提了几次,但前几年为了立军功,她一直在外面打仗,很少待在京城,前朝官员不能管皇上后宫之事,所以她一走这事便被搁置下来。
“殿下放心,奴才回去便叫工部的人来修缮。”
宓浥尘总算满意了:“有劳公公。”
赵德海恭敬的笑了笑,连连摆手:“殿下太客气了,奴才不敢当的。”
赵德海办事利落,不过半日光景,辛夷宫便添了许多生气,小太监们抱着新制的锦缎被褥往内搬,那些旧的摇晃的桌椅也被撤走,连廊下那盏蒙尘的宫灯都被换了新的,映着暮色暖融融的。
褚新雉坐在殿内的软榻上,看着宫人忙碌,指尖轻轻摩挲着新换的锦垫,以前这些东西她都是看不上的,现在却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她心里明白,这些东西都是女儿靠军功换来的。
当年宓浥尘十岁便去了战场,为的就是给失势的她和年幼的弟弟撑腰,若不是宓浥尘如今重权在握,她还不知道要被欺辱成什么样。
“浥尘,来,坐这儿陪母后说说话。”
宓浥尘走到她身边坐下,褚新雉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心里感到一阵心疼,小时候的宓浥尘长的特别好看,当时谁见了都说是九天玄女下凡了。
可如今的宓浥尘却变得冷冽如冰,因为常年风吹日晒,她的皮肤黑了许多,身上多了很多紧致的肌肉,穿衣打扮也如同男子一般,好看依旧还是好看,却一眼难分雌雄。
要是她没有被废,宓浥尘是不是就可以跟其他贵女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再长大如意郎君嫁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人承担所有压力,甚至还要因为皇上的私心而娶妻。
“你怨恨母后无能吗?”
“母后,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怨恨您,我知道您在这宫里待的也不情愿。”
当年褚家是所有世家之首,其他世家都以褚家唯命是从,所以天和帝坐稳皇位后,头一个发难褚新雉,接着便是对付褚家。
褚家一家老小全被逼死,临死前,外公曾满是后悔的说过,后悔当年逼她母后嫁给天和帝,当年母后本有个意中人,但褚家为了权势硬是拆散,最后却害的褚家满门被灭,褚新雉形同幽禁。
“我听说你父皇要给你赐婚瞿家之女?”褚新雉皱起眉,神色有些担忧,瞿家一向与宓浥尘不和,她并不希望瞿家女跟宓浥尘在一起。
若是非得逼着宓浥尘娶个女人回来,褚新雉还是希望最起码让她娶个自己喜欢的。
宓浥尘摇头:“我已经拒绝了。”
“你父皇能同意?”
宓浥尘笑了笑:“我要娶的另有其人。”
褚新雉惊讶:“你有喜欢的人了?”
“不能说喜欢,但也不觉得厌恶,是个挺有趣的姑娘。”宓浥尘想起南相宜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有些头疼又有些好笑。
“是哪家的姑娘?”
“南辰公主。”
褚新雉愣住:南辰不是被她女儿给灭了?怎么还跟南辰公主搅和在一块了?
“这事……”宓浥尘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回头确定下来,我带她来拜见您。”
宓浥尘一向有主意,见她心意已决,褚新雉只好咽下担忧,等见了那姑娘再说吧。
殿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宓浥尘不能在辛夷宫过夜,等会儿就要宫禁了,她只能先告辞。
褚新雉不能出辛夷宫门,只把她送到门口,宓浥尘没走几步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天黑她看不清楚,心里不由一紧:这里偏僻,常年都没人过来,谁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
下意识地握住缠在腰间的软剑,脚步放轻,缓缓靠近,等看清那人的龙袍衣角时,她才松了口气,躬身行礼:“父皇。”
天和帝正看着斑驳的宫墙出神,被她猛然出声惊醒:“你母后歇下了?”
宓浥尘点头:“父皇怎会在这儿?”
天和帝没再往辛夷宫那边去,转身开始往回走,示意宓浥尘跟上:“虽说你母后当年犯错被废,但朕和她到底多年夫妻情分,朕并非薄情寡义之人,皇后也不是善妒小气之人,对于你母后被苛待一事,朕心里也不好受。”
宓浥尘遮住眼底的讥讽:“儿臣明白,今日是儿臣太过冲动了。”
天和帝摆了摆手:“你也是一片孝心可嘉,都是朕这些年太过仁慈,让那些宫人钻了空子,算了,这事过去就不说了,朕想问问你关于南辰公主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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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宫墙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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