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白听见声音转头看去,手上的棋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
“公子。”灵屏飞奔过来,眼角挂着泪珠儿。
“你怎会来这?”傅月白也有些激动,好几个月未见到她了,心里属实有些挂念,傅月白往她身后看去,叶希则提着医箱,脸上不甚和悦。
“希则。”傅月白轻声唤他。
叶希则依旧将药箱往石桌上重重一掼,好些棋子被打落在地,他看着傅月白怒道:“叫我过来干嘛,不怕我骂你吗?”
灵屏这才注意到他家公子一直坐在轮椅上,两眼一热哭的更凶,“公子,您这腿是怎么了?”
傅月白让她哭的有些无奈,女孩子家家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他朝叶希则白了一眼,意思是不该带她过来。
叶希则也不理会,拉过他手诊脉,复又将他受伤的那条腿看了看,二话不说提着药箱便就要走。
灵屏赶紧拦住,“叶大夫,您还没开药呢。”
“恕我医术不精,这病我看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去吧,告辞。”
楼小饶跳起来,“不看好病,今日谁敢离开这里。”果然人都是有样学样的,跟他那个霸道主子像的十足。
“小饶你去给叶大夫上茶,灵屏你跟他一起去。”傅月白吩咐道。
叶希则便坐在他旁边,招招手,傅月白将一只手袖子撩上去,伸到叶希则跟前。
叶希则睨了他一眼,愤愤道:“说说这又是唱的哪出,傅月白你可真能,回回给自己折腾的要死不活。”
傅月白将手收回,瞥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我让你过来,其实是有别的事情。”
“你可别指望我干什么,除了看病我什么也不会。”叶希则收回手,来到他跟前,蹲下道:“我看看你腿。”
傅月白知道他最是口硬心软了,“我上次在金陵特意去拜访了一下我的老师,他有个学生是巡案御史,手上有湛茂坤在金陵一代买官卖官的人员名单,如今朝中被湛茂坤把持,他不敢冒然上奏,便将名单交给我了。”
傅月白见他似在认真听,便继续道:“一会我将东西给你,你替我交给我父亲,让他按照上面的名单暗中调查清楚。”
叶希则不以为意,在他腿上触诊了好一会,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都过去这么久了腿上的伤口怎的还没有愈合好,好在骨头都长好了,不然还得遭二次罪。”
傅月白只是点头,显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叶希则看他一副寡淡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剜了他一眼,冷声提醒道:“大腿上的伤口溃烂的严重,我需要将你腿上的腐肉剔去,否则伤口好不了。”
灵屏端了茶来,焦急问叶希则,“我家公子怎么样了?”
“就是你看到的样子呗。”叶希则脸色依旧难看,跟别人欠了他钱似的,他坐回去喝了口茶,问道:“你是打算留在这,还是跟我回去啊?”
灵屏看了一眼傅月白,语气坚决道:“我要留下来照顾公子。”
“不行!”傅月白与楼小饶一道开口。
“怎么就不行了,我偏不走。”灵屏眼眶又红了,眨巴了几下眼睛,眼泪又流出来了。
叶希则吹了吹茶叶,看着傅月白,“不能将她留下吗,灵屏心细手巧照顾你,我放心些。”
傅月白有些为难,这里毕竟是楼玉珩的地方,他怎好擅作主张,又怕灵屏看到他现在过的并不如意徒增伤心,摇摇头道:“不行。”
又垂眸看着灵屏,安抚道:“你听话,随叶大夫先回去,等我这边安顿好了,再接你与平安过来。”
灵屏就只是哭,她自幼跟着傅月白,主仆情深,怎的放心就这样离开,“您离开这么长时间,我与平安心里头很不安,又不知道去何处寻你,今日见到公子怎的清减成这样,还有您的腿又是怎么回事,灵屏实在不放心,公子,就让奴婢留下来照顾您吧。”
叶希则放下茶盏,劝道:“她都这样说了,还是将她留下吧,回头我跟傅将军说一声。”
傅月白低低咳嗽了两声,瞧着灵屏眼睛都哭肿了,于心不忍便只好点头答应了。
叶希则写了药方交给楼小饶,然后随着傅月白一同去将那东西取来,藏于袖中,复又叮嘱道:“我会按你说的办,这些你就不要再操心了,我方才给你诊脉发现你肺疾又严重了许多,现在是不是偶有咳血的症状,我真不是吓唬你,再这样下去性命怕是难保。”
“人各有命,你无需担心我,如今我也了无牵挂,是生是死都无妨。”
“说的什么胡话,蝼蚁尚且偷生,你就非要把自己作死。”叶希则白了他一眼,又不放心的问道:“你在这他没虐待你吧,好好的在金陵怎么就又被抓回来了。”
傅月白低眸,叹息一声:“他若想找我,自然会找到的,只是迟早的事,你无需担心,他就是脾气不大好,对我还行。”
“那便好,我也没本事救你出去,打又打不过,要不我偷偷下点毒给他?”
傅月白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为了救他我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可倒好又要给他下毒,求您了,别跟我这添乱了行吗。”
“不知好歹,我这样到底是为了谁,你心里没点数,好了,爱咋咋地,我也不管了。”叶希则无奈摇头,站在门前环顾一圈,赞道:“这处风景不错,花香水柔,碧云长天,适合养病,别辜负了。”
傅月白含笑点头,算是应下了。
叶希则瞧他又瘦了许多,素白袍子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只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如星,浅笑灼灼,妆点清明。
叶希则看了许久,他总有不好的预感,怕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怕这双眼睛闭上就再也没法睁开。
半炷香后,灵屏将煎好的药端来,叶希则伸手接过,递到傅月白跟前,“温度正好,喝下,我便为你治腿。”
傅月白刚喝下去一口,便苦的他连连作呕,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他,问道:“这是什么药,好难喝。”
“药哪有好喝的,一口闷了,一会还有你疼的时候。”叶希则方才写药方时故意在里面多加了味黄连,便是要让他长点教训,知道药难喝,才会更顾着点自个儿身体。
“你是故意的吧,这是我喝过最难喝的药了。”傅月白瞧着碗里的药汁眉头紧拧。
灵屏弯腰给他抚背,偏头瞪着叶希则,“太没医德了,小心被人掀了招牌。”
叶希则给了她一个不知好歹的眼神,瞧好戏一般看着傅月白,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傅月白额头挂着些许汗珠,脸色苍白的点点头。
“你去给他拿块布巾。”叶希则吩咐灵屏。
灵屏不解问道:“拿布巾做甚?”
“给他咬着,不然疼起来容易咬到舌头。”叶希则蹲下来,卷起傅月白裤腿,头也不抬一下的说着。
灵屏见那伤口溃烂的不成样子,便又红了眼眶,捂住嘴连忙去找布巾。
叶希则在他伤口周围轻轻按了按,便有脓水夹杂着血流出来。
傅月白疼的咬牙吸气,冷汗瞬间流了全身。
叶希则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这才哪到哪,我还没开始呢。”
灵屏寻来布巾,让傅月白咬住,俯身安慰道:“就一会,一会就好了,公子你撑着点。”
叶希则将一把锋利的刀放在火上烤了烤,一手按住傅月白的腿不让他乱动,一手握刀,将那烂肉一层一层的刮下来。”
血水流了满腿,傅月白按耐不住剜肉的疼痛,紧紧闭着眼睛,疼痛从齿缝里呻吟出声。
灵屏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珠,偏过头不忍再看,泪珠儿一个劲的流,又怕被傅月白看见,忙又给自己擦泪。
“你该早点寻我来,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溃烂的面积这样深,怕是削到只剩下骨头了。”叶希则额上也是薄薄一层汗,下刀精准,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锋利刀锋上还残留着血肉。
傅月白痛极,死死咬住布巾,两手攥紧轮椅扶手,一身的衣服早已湿透了。
楼小饶看不下去,悄悄退到门外,不禁打了个寒颤。
灵屏再也压抑不住,哭出声音,一边抹泪,一边将傅月白贴在脖子上汗湿头发捏去,“公子您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叶希则剜去那些坏死的腐肉,又给伤口消毒,拿着纱布将伤口一层层缠好,一顿操作下来,他身上的衣服也似水里捞出来一样。
做完这些,他方才松了口气,抬头看傅月白,这人脸色灰白的可怕,眼睛阖着,睫毛不住的颤动,强忍着没有晕过去,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都是血,血从他腿上流下在地上积做一滩血洼
傅月白全身紧绷来抵御这非人的疼痛,脖颈上青筋根根凸起,最后疼的昏沉,半晌缓不过来劲,听见叶希则拍他胳膊,道:“好了。”
他再也强撑不住,当即晕了过去。
“公子!”
“晕过去了也好,剜肉的剧痛谁能受得住。”叶希则看着傅月白,叹息道。
灵屏捏着帕子给他擦拭额上的汗,傅月白双眼紧闭,即使昏迷着两道眉依旧蹙着,显然还在被疼痛折磨着。
“老天未免太不长眼,我家公子天性善良,从未做过伤害他人之事,为何每每将他折磨至此。”灵屏一边用袖子抹泪,一边愤愤道。
傅月白被安置到床上,叶希则又诊了一次脉,转身吩咐灵屏:“多注意着点,伤口怕是要引起高烧,药熬好了备着,醒了便喂给他。”
灵屏木楞愣的站在一旁点点头,“我去打些热水来帮他擦擦身子,这样睡着未免难受了些。”
明德殿内
萧南君睁开眼便看到床边站了个高大身影,片刻后他清明过来,莹润双眸直直看着明济。
明济笑着弯腰捏了一记他手腕,“我当真这样好看?”
萧南君微笑着点点头,“好看!”说着眼尾晕出淡淡的绯红,“我方才醒来那会不辨虚实,昨日发生的一切只怕是自己的一场美梦,梦醒了一切又恢复如初,这里没有你,只有冰冷的宫殿,沉沉如坟冢,将我埋在这处,永远也看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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