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红棕色的大门就在眼前。
近了。
只要推开门......推开门,不知道季念昭会不会站在门外等他.......如果师尊今夜来了,那么就代表......
谢尘钰的脸瞬间红透,如果季念昭答应了要和自己在一起......那该怎么办啊......
他还没有想好谁在上面谁在下面......而且,那可是他的师尊啊,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
如果在一起了,他怎么能静下心,在太学坦然地和他打招呼。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和任何男孩子谈过恋爱......女孩子也没有。
谢尘钰在门口踟蹰不前,红门上一排排的黄色小铁牙啮合着示威,还有那两只镇门的玉龙,眼球突出,獠牙滴血,用来震慑胆敢擅闯皇宫的宵小之徒。
但是现在,怎么看都非常可爱嘛。谢尘钰越看越顺眼,摸了两把玉龙的长角,将手搭在门环上,却迟迟不敢推开这扇门。
万一师尊就站在门外,如果他真的同意了自己的表白。谢尘钰顿时觉得浑身轻飘飘,没个踏实的着落,这般瞬间坠入桃花源的感觉,光是想想就梦幻到不可思议。
可是。
如果。
只是如果。
门外没有人呢。
巨大的割裂感一下将谢尘钰拉到地面,他安静地站在门前,甚至都不敢想象这种情况。
不会的。谢尘钰不自在地捏紧耳边的桃花枝,绝对不会。他一定会来的。谢尘钰不肯相信季念昭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哪怕,哪怕那不是像他那样的爱!
他猛地推开面前那扇门。
月光照拂的大道一点一点地映入眼帘,宫门这片区域夜里有禁令,空旷的大街只有几片去岁的落叶冷清地躺在地面。
门外没有人。
“......”
谢尘钰回宫已经是后半夜,这个时辰不来,可能就不会来了。少年沉默地合上身后的大门,安静地站在原地。
谢尘钰:“......”
他缓慢地蹲下身,把头埋进膝盖,手抓挠着头皮:“不来了啊......哼哼——谢尘钰,你自作多情什么啊。哈哈哈,你的样子真滑稽......”谢尘钰环抱住膝盖,坐在宫墙飞瓦下。
“你怎么做什么都不行。”谢尘钰安静地盯着地面,忽然自言自语。
他笑:“除了会耍两下剑,救个人还能活活撑死人家。这么废物,怎么能当太子呢?以后南朝落到你手上,岂不是一团乱麻。”
又过一会儿,市井传来隐约的鸡鸣。
谢尘钰收起开玩笑的神情,继续呆呆地站在原地,鼻下挂着两行清涕,吹了一夜冷风后嘴皮子已经泛白。
他收回刚才的话,又说:“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星斗逐渐往西山沉,再过不久,就要天光大亮了。
“他不会来了。”谢尘钰凝了露水的睫毛迟缓地颤动,“也对。师尊被仙门派到了北魏,要事缠身,不来其实也没有什么。”
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铜钟金鸣从宫中鼓楼传来,紧接着各街坊的晨钟也依次敲响。早起的人家已经准备出门,宫道马上要开启,有侍卫和宫女会从这处出入。
谢尘钰目光牢固地锁定在那扇宫门上,啮合的牙齿就像无数只饿鬼的獠牙,他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
“算了。你不稀罕来,我也不稀罕等了。”
谢尘钰猛地跺脚,臭着一张脸,不看路就往宫门上撞,撞开半扇门,半个身体挤进去。
“咳咳,你要不要抬头看看你的头顶?”
“???!”
谢尘钰猛地转身,抬首望向对面的屋檐。
季念昭气喘吁吁瘫坐在屋顶上,吃力地甩了两下袖子,一翻身,跟条咸鱼一样,顺滑地溜出一段飞脊,滚落至谢尘钰的面前。
“抱歉啊,久等了......我赶了一夜路,从北魏御剑跑来南朝。”季念昭断断续续地解释,累得快喘不上气,“这不是修为有限,御剑的速度也有限,我快不行了。咳咳。”
道君还在狼狈地咳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就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赶了老远的路。
“......”谢尘钰站在季念昭面前,垂头盯着靴面,双肩缓慢地耷拉下来,突然间呼吸急促,猛地抱住季念昭的腰,把头砸在他柔软的肚子上。
季念昭歪扭着跌坐在地,谢尘钰也跪下来扑进他怀里。
“师尊,你在这里。真好。”少年喑哑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唉,你怎么了?”季念昭摸了摸谢尘钰的后脑勺,那里还有些五官突起的轮廓。
“......死了。他们都死了。”
隐隐的哭腔从怀里传来,季念昭扒拉着谢尘钰肩膀,想把他刨出来看一看谢尘钰的表情,但谢尘钰不愿意,钻得更深了。
季念昭只好满头雾水地追问:“什么死了?”
谢尘钰:“我害了,我、我我、我害了......呜哇哇哇哇哇哇!”
衣袍被不断涌出的泪水迅速濡湿,谢尘钰抬起头,面色不算好看,冷得有些吓人,眼珠完全兜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砸。他低吼着,哽咽着,喘着粗气,红鼻子上挂的也不知道是鼻涕还是泪,声音越放越大,几乎要哭昏厥过去。
“好了。伤心事我们就先不说了。”季念昭手足无措地抱着谢尘钰,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你喜欢我吗?”谢尘钰哭着问。
“喜欢!”
季念昭本着安慰人的原则,谢尘钰问什么他就附和什么。他根本没明白谢尘钰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不是同一个意思。
“你......我,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你不要哭得跟个小姑娘一样呀,到底发生了什么?”季念昭最不擅长安慰伤心的小朋友,感到非常头疼,“有人欺负你了吗?你和我说,我帮你出头。”
谢尘钰不说话,哽咽着摇头。
“我不配做太子。”谢尘钰又埋进师尊怀里,良久后抽泣着说。
季念昭:“为什么?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谢尘钰僵硬地点头,憋着喉咙里的酸涩感:“我的一次判断失误,导致二十七个人全死了。”
没有解释,没有辩驳,也没有讲明其中发生的种种过程,直接将所有人的死亡全归在了自己头上。
“也许你已经尽力了,你不加以阻止,他们依旧会走向命定的结局。”季念昭抚摸少年头顶的手一顿,刹那后尽可能温柔地安慰,“那些人如果是难民,我们就尽人事,然后听天命吧。”
过于笼统的宽慰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谢尘钰哭得更伤心了。季念昭绝望地望着屋顶,祈祷待会儿上值的侍卫来得晚一些。
“师尊,可以让我抱抱你吗?”谢尘钰小心翼翼地问。
“你不正搂着的吗?”季念昭对上怀里人仰起的脸,那少年滴溜溜的眼珠子里尽是委屈。
“师尊,你今天过来赴约,是不是就代表你同意了?”谢尘钰吸溜了下鼻子。
“同意什么?你是说上巳节想和我一起过吗?我当然同意了,这不是如约赶来了吗?”季念昭扯住谢尘钰两腮边的软肉,往上一扯,强迫他咧出一个大笑的表情。
“有点累。可以做.爱吗?这样哭的话,可以理直气壮一些。”谢尘钰闭上眼睛,半边脸还是湿润的。他蜷缩地像一只小兽,拼了命想往季念昭腹里拱。
季念昭怜爱地撸了撸少年浑身的刺毛:“你当然可以做.爱做的事情。咳咳,我准许你今日休沐一天,不需要去太学上课了。”
“......”
听到季念昭的答复,谢尘钰肉眼可见地讶异了一下,瞳孔地震,随即脑中最后一根自制的弦彻底崩坏,哭声响彻天地,一拳击碎了季念昭腿边的地板,“呜哇啊啊啊——”
“别哭了。我的祖宗。我的太子殿下,你别哭了。”季念昭拽过谢尘钰鲜血直流的手背,施展术诀想替他止血,但因为不精于医术,血和泪将衣袍全裹上了少年的气息。
他扶着额头,“你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吗?你是我最好的徒弟,我最喜欢你了!你也是个称职的储君,马失前蹄这种事谁都会有,你以后一定会治理好这片江山的。”
路的尽头已经陆续有宫侍上值的脚步声,谢尘钰终于痛苦地停止了嚎啕,眼神缄默又复杂,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问季念昭:“......你,你是不是根本没听懂我上回对你说的那番话的意思?”
季念昭懵逼地眨了下眼,试图狡辩:“你约我三月三半夜宫墙外一聚。”
谢尘钰:“然后呢?”
季念昭没说话,又揉了一把少年的头发,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我就是看重太子殿下你的才智,才会下山参与南朝内政。在我们仙门,有明令禁止掺和凡俗王权之事,而我这么做!都是因为太欣赏殿下你的才华了!才心甘情愿为你做牛做马,呸,鞍前马后。”
安慰人最好的方式。夸,疯狂地夸,拼命地夸,使尽浑身懈数地往天上夸。
“......此话当真?”
季念昭竖起双指,一副要是自己说了谎就天打雷劈的样子:“绝对当真!”
谢尘钰哭着哭着就笑了,双手一拦,搂过季念昭脖子,两人脸贴脸:“听不懂就算了。下次你想听,我也不说给你。”
等两人分开的时候,谢尘钰忽然感觉胸前有一抹凉意,他低头,脖子上早被季念昭趁机挂了一枚玉石雕刻的观音像。
季念昭嬉皮笑脸,下巴微扬,嘴角漾出暖洋洋的弧度:“这挂坠是我师父送我的拜师礼物,我今天传给你。这可是传家宝,一代传一代,人走货还在。你可得好好保管啊——我师父说过了,谁有这东西,就和我们不孤山亲如一家人。”
谢尘钰置若罔闻,反复端详着玉石:“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师父不传给儿媳吗?”
毕竟是一家人啊。
儿媳???!季念昭纠结地想,勉强地答:“也可以传给儿媳,吧?”
季念昭把要给未来妻子的观音吊坠给了他。谢尘钰的泪猛然止住,吸溜鼻涕,四舍五入,这颗吊坠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少年慢慢低下头,只是露出的那一截脖颈已经烧得滚烫如火。
“我收下了。”谢尘钰紧紧把吊坠按在胸腔,“你以后也不许沾花惹草。”
他说完匆忙背过身,绕开面前的男人,猛地往金银殿冲,这样季念昭就绝对看不见自己此刻惊慌失措的表情。
“喂。我什么时候沾花惹草过了?”季念昭在身后追了几步,不满地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且,他们的话题是怎么从最好的徒弟扯到品行风气上来的?季念昭停在原地,仔细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算了吧。
他本来就一水货,既然想不通,那就放弃继续纠结。
他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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