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比预期来得更快,而且堰川一改之前快战的打发,如山洪倾泻一般压境于阵前,又如饥饿许久的野兽,伸出利爪不顾一切厮杀,发狠地架势让一贯沉稳的李旷都觉棘手。
这仗一打就是大半月,中间不曾间断,所有将领基本都聚在议事的帐篷,只在中途短暂停火的间隙,轮流眯上一个时辰保存体力。
“堰川的人是不是疯了,怎么打得跟疯狗似的。”身穿铠甲的赵都尉骂骂咧咧走进议事帐篷,摘下帽子抱在手上,花了的脸上是战火的硝烟,他刚击退了堰川的又一次冲击,“你们在上面看出什么来了没?”
这两天连续的失利,让几个将领都觉得不对劲,于是今天派出赵都尉跟堰川军队周旋,他们在城墙上俯视战况。
正思索着的李旷用食指指尖轻轻击打着桌子,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对众人道:“方才在城墙上看了堰川的新阵法,大家都说说吧。”
岑副将捋着长须若有所思道:“协作本就是他们的强项,如今他们这阵法灵活多变,攻守相辅,越发缜密。”
齐祈趁其他将军说话的时候,赶紧给赵都尉递上了擦脸的热帕子。
赵都尉道了谢,拿起帕子潦草地抹了两下还给齐祈,顺手接过齐祈手中的茶碗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不是,跟进了八卦炉一样,怎么打都使不上劲。”
“对,就是使不上劲,他们队形变换就像水一样,你给他冲散了,他稍一改变,又成新队形了。”匡则看了一眼素来作战骁勇的赵都尉,方才交手,虽然逼退了敌军,但也打得很是费劲,全不见从前的优势,不禁皱眉:“这新阵法,再不能破,我们会很麻烦。”
“关键他们这次逼得太紧了,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时间。”林将军右手握拳用力击打在自己的左手手心上。
李旷也知道不会立时有答案,只让众人都好好想想,尽快讨论出一个解决方案来。
这时齐祈拽了拽匡则的袖子,把匡则喊到一边,小声道:“师父,不是水,是捕蝇草。”
“什么捕蝇草?那是什么东西?”匡则听得莫名其妙。
“乡下的一种野草,会捕食昆虫。”齐祈着急地解释,越着急越抓不到要领。
匡则还是没懂齐祈的意思,只觉得这个时候聊什么野草,但又想着齐祈不是没分寸的,于是耐着性子问:“捕蝇草,怎么了?”
“堰川的新阵法,我觉得不是水,是捕蝇草。”齐祈小声解释。
“你对阵法有看法,直接跟大伙说啊,把我拉到一边干什么,”匡则提高了声音,挥了挥手,“大家一起听听,人多主意也多。”
“师父,我——”齐祈尴尬地站在原地,询问地眼神看向李旷,有了秦芸那次的教训,不敢贸然开口。
“怎么了?”李旷问。
“齐祈说堰川的阵法像一种野草。”匡则说着回头催促齐祈,“傻愣着干嘛,你大胆说,说错了这里也没人会笑话你。”
“大将军?”齐祈谨慎地开口请示。
“说吧,哪怕抛砖引玉也是好的。”李旷正苦于没头绪,正好多些想法拓宽思路。
“是。”齐祈得到应允才走过去,慢慢解释,“我们乡下有一种野草叫捕蝇草,它原来是张开的。”
“像这样。”齐祈说着伸出手,两只手的手腕靠在一块,两个手掌平平张开,“它能分泌吸引昆冲的气味,当有昆虫落在上面时,它的叶子就会合上,昆虫就被困在里面了。”
顺着解说,齐祈合上了双掌,见众人不明所以的表情,齐祈心虚起来,微微降低了声音,但仍努力解释着:“刚才跟着众位将军在城墙上看,感觉堰川的军队就像那捕蝇草,表面上看起来是被我军冲散了队形,但其实是故意放我们的士兵进他们的‘叶子’,大圈就多放进去几个,小圈少放进去几个,人够了他们就把圈合上,成包抄的形式,轻松地分散了我们的战斗力。”
“是了,是了,”林将军激动地拍着椅子扶手,“他们队形看着乱,其实是随时在变动,分散包围我们的人。”
赵都尉也跟着重重拍了一下扶手,恍然大悟:“怪不得总感觉使不上力,感情我们是看着在一块,实际都被分散围住了,可不使不上力了嘛!”
“不愧是霍睿,分明是守城的打法,竟被他用作进攻之态。”李旷由衷感叹,打了这些年,各有胜败,双方也产生了武将间的惺惺相惜。
“你看,不是说得很好吗。”匡则笑着肯定齐祈。
见自己的意见得到众位将军的肯定,齐祈有些小激动,一脸欣喜地退到后面。
虽然谜题是解开了,但要怎么破阵一时还没有答案,因为无法预测队形什么时候变,怎么变,就不能在开战前做出明确的指令。
连着两天,面对堰川的逼战,大戎这边只能勉强应对,细算下来,终究还是处在劣势。军中气氛低沉,将军们都愁眉不展。
作为可以在旁听议事的亲兵营的士兵,连着几日当值回来都是眉头深锁。也不知道是谁在用膳地时候先感慨了一句怀念过年时候的日子,大家开始聊起来。
齐祈因为没有和他们一起,起初只是听着,突然脑子里什么东西闪了一下,饭也顾不上吃,起身就往外面跑。
齐祈跑到议事帐外,得到应允后,猛地冲了进去,也顾不上行礼,大声道:“大将军,围棋!围棋!”
本来围在一起看作战图的将军,闻声纷纷直起了身子看向齐祈。
李旷抬眸:“把气喘匀了,慢慢说。”
“您还记得大年三十,您和师父下棋。”齐祈开口还是不受控地激动。
眼下氛围和下棋这件事,实在不太搭调,李旷没有开口斥责,只皱眉淡淡应了一声。
“你教过我,有些棋子既可以包围这边,也可以包围另一边,这些棋子才是在变队形的人啊。”齐祈说完,眼神清亮地看着李旷。
虽然表达有些混乱,但是李旷很快理解了齐祈的意思,难得露出笑意,点头道:“继续。”
“您记不记得为了把师父杀得片甲不留,您放了诱子,等着师父来包围这些诱子,在师父快要收口的时候,您原本看似朝着另一边的棋子,一转弯就把师父的棋子包围了。我们不能提前预判堰川军队队形变换,但是我们可以引诱他们做出我们想要的队形变换啊。”
匡则说完,静下来才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怪怪的,顿时像被泼了冷水,期艾地问:“不……不可行吗?”
“岂止是可行,简直太可行了。”有将军惊叹着摇头,鼓掌。
“你这主意和大将军的不谋而合。”林将军看了一眼匡则,偷笑道,“说得还生动。”
匡则故意用咬牙切齿地语气:“难为你喝醉了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齐祈心虚地朝匡则露出几分讨好的笑:“我都记得,就是当时说话、做事不太听脑袋使唤。”
匡则深深叹了口气:“这徒弟不能要了,我要清理门户。”
“你收徒弟就是为了清理门户的?”李旷替齐祈回怼匡则后,又朝齐祈招手,“刚刚定的作战图,正在调整,过来一起看。”
说是让齐祈帮着看,其实是李旷带着齐祈学习,没有什么比和经验丰富的将领一起探讨作战方案更直接的获益方式了。
作战方案完善后,马上布置下去,又用了短短两日时间让士兵熟悉作战方法,第三日堰川再次增加了作战人数来攻打时,李旷亲自挂帅,阵前指挥。
果然,交战没多久,堰川的军队就开始自乱阵脚,一个时辰后,堰川军队肉眼可见的损失惨重。
正常来说,这个时候堰川就应该鸣金收兵,保存实力以图日后再战,可霍睿就像吃错了药一样,除了绊住其他将军的兵力,剩下所有兵力转向李旷,不惜一切代价要李旷的性命。
虽说擒贼先擒王是兵法中最常见的招式,可霍睿这次的做派不像两军交战,反而像江湖杀手,死缠着李旷,要取其性命。
李旷对霍睿,本来小有优势,但这种无赖式打法,李旷还真有些招架不住,且堰川的士兵还在一层一层围过来,好在还有一队亲兵营替他清扫蜂拥而来的士兵。
其他将军也看出了不对劲,加快速度解决掉麻烦,想要朝李旷靠拢,却被隔得越来越开。
这个时候,亲兵营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不惜一切让李旷脱险。
一番厮杀,李旷终于冲出重围,转身不见齐祈,追问之下才知道齐祈垫后,被阻断没能及时出来。
李旷被围时,还有在马上的优势,齐祈却被淹没在人海里。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齐祈出来,李旷勒马掉头,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转身又再度杀回重围。
困在里面的齐祈以为今天自己就要挂在这了,心想多杀一个是一个,也算是报答大将军这些日子以来的照拂,拼着口气硬撑着。
可毕竟一拳难敌四手,齐祈很快没了力气,眼看闪着寒光的长矛朝自己刺过来,下一秒,寒光转换方向,刺到身边敌军身上。同时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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