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求个肚圆，混个命长》
白小文上高中时，因和小说《白鹿原》中的白孝文在姓氏、名字及读音上高度相似，常被周遭人以此作为并无什么恶意的笑料调侃。
每当中午下课铃叮铃铃地炸响，饿得早已无心学习的娃们，随总头一个冲出门的白小文风风火火地逃离，懒得着实老师溅着唾沫星子，拎起书本拍讲台的拖堂呐喊。
小伙伴们尾随因饥饿而健步如飞的小文，亲切地笑骂他吃饭的速度与激情，比战场上的逃兵都溜得顺！
跑着跑着，眼看前方领头羊似的小文，抓住绿灯末尾十秒钟一溜烟扑腾过去，留下他们大批慢半拍地刹住脚步，遂不甘心地杵在斑马线上，双手做喇叭状扩张在嘴边，学起白孝文的一句经典台词：“‘孝文’同志！‘克里马擦’得很！急得‘求个肚圆哩’！”
“求个肚圆哩”，是书中白孝文与田小娥厮混后自甘堕落，饿得实在没粮食，竟扬言要给他舍口饭的人喊声“爸”，不求要脸只求肚圆的情节。
本在马路对岸沾沾自喜抢先一步的小文，听到哥们儿又拿白孝文取笑自己，憋在嗓子眼的回骂金句，被不断嘟囔的“肚瘪了，快饿死！”的胃部讯息掐住小尾巴。
他眯眼，用两爪竖起鄙视满满的中指并扮鬼脸，拔腿奔向托管班他所能想到的远比自家老母熬得平平无奇的小米粥，要滋润油腻不少的丰盛午餐。
对小文这一辈生活在物质条件充沛年代的娃们而言，小米粥啥的太没意思，不如可乐鸡翅、汉堡海鲜等过瘾。
小文最反感的“肚圆”虽听着糙，却是接地气的日常诉求。谁不是靠吃喝拉撒睡的程序，或伟大或浑噩地耗完一辈子？
说起小文和孝文除名字及性别外的相同之处，还有二者都活得有些“浑”。
白孝文黑化前浑浑噩噩地当庄稼汉，屈服于父亲白嘉轩的权威，连个屁都不敢放。小文工作后去医院看病前，也浑浑噩噩地“游戏人生”，痴迷垃圾食品，吃饭也“克里马擦”的狼吞虎咽，还熬夜打游戏，或因工作压力在周末放飞自我，约哥们儿把酒畅欢，感慨人生得意须尽欢云云……
直到体检被告知，他铁打的身体被作出些小毛病，小文才警觉起来。想着“碎”医院水平有限，专程跑大医院。但就诊过程充分暴露出国内“看病难”等老问题时，亦叫戴口罩防新冠的小文，在人挤人的医院里热得大汗淋漓，终于顿悟：“不光求个肚圆哩，还得混个命长呀。”
每顿肚圆才能命长，保持命长才能肚圆。
提起医院，这是达官显贵或布衣百姓都最无人格尊严的地方。医生叫你查啥，你就得查啥。人家也非针对你，只负责任地为医患的健康着想，才叫大家狼狈地捋起袖子，挨上几针；或做B超时，身上涂着滑腻腻的油；或验尿排着长龙队，只为上交一小瓶黄腊腊的液体……
漫长的等待中，鼻孔钻入医院乱七八糟的人臭味、呼气热等气体相互交融、化合、发酵、扩散后的气味，等得已没脾气的小文摆着一张“丧尸”表情，若老旧算盘上被磕绊的滚珠，继续挤牙膏般地往前爬。
很不幸他挂的专家号竟不按预约顺序叫号，本来他定在14:30-15:00看病，谁知那专家牛逼轰轰半天不动弹，叫号机上独留他一人的排号信息空空如也。
小文干等半天，直到耳朵灌进其他人跑到导医台询问时，才从工作人员无奈的解释中，得知自己丫的“被耍了”！
“她下午就不叫号，叫初诊及复查的都统统排队看病，院长也拿她没办法，你们给我发脾气没用！”
“靠！那预约有个锤子用？！”
“艾西吧！咋不给人说声！”
……
陕西味的牢骚话在各式各样的病患这里，被怒气一蒸沸就“杀气腾腾”。要换学生时代的小文，估计也竖中指并带头破口骂。但想着医生把事干大才如此嚣张，自己一个可怜兮兮的病号有求于人，忍忍算球了！
他等呀等，听着后方两个中年妇女叽叽喳喳打发时间，得知这大夫确实医术高明，因早上看完病做了检查，下午复查的人多，才养成不叫号而排队的就诊习惯。临近门口，他看到诊室门贴着“请排队等候”的提示语，更觉得没起初那么燥了。
“你先去，额给人占位，他还没来哩。”排在小文前面的前面的人，换到小文的前面。他窃喜自己将胜利上岸，也同情那个迟迟来不了的病友。
下一个就轮到腿站得发麻的小文时，突然，一男子朝正在就诊的室内喊了句：“你好，额问大夫个话！”
“你好！请排队！”未等被截胡的小文说话，身后两位妇女率先隔空开口。
“额就问个话么！”
“谢谢！请排队，额们都是问话滴！”
小文本嫌俩婆娘太计较，连个话都容不得这位看着确实焦急的男子问哈。可长时间等待耗完他多余的耐心与善意，只想尽快结束看病，和这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鬼地方说“Goodbye”！
所以，他沉默了。配合大婶及后方眼神不满的众多病患，逼得那位只是问话的人，排到后面似乎永远等不完的待诊队伍里。
很扎心，现实中没人会让出哪怕一分半秒，在医院当起先人后己的活雷锋。而算“昧良心”的小文，忽觉自己此举是不是有些像书中阴险的白孝文？
快去！没时间心疼别人，他总算解脱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小文排队一小时多，见医生不到两分钟，板凳没坐热就被扫地出门：“下一个！”
小文把这一切告诉老爹，老爷子看他一副似失恋的落魄样子，骂道：“咋？还想让医生把你当成身患绝症的重点保护对象？”
“那倒不是……”小文干笑着否决，除非脑子被门夹，谁想当病人？
“你个怂娃还记得医生末尾的那句叮嘱：‘注意休息，饮食规律，趁年轻多养生’不？”
“记得。”
“能做到？”
“能……吧。”
“滚犊子！别带‘吧’！不然还得医院一日游，美不美？”
小文没答话，一次够味的看病经历，让他暂时立下flag好好养生，珍爱生命，既求个肚圆又混个命长。而现代人这病那病，大多都是钱多得作死，又称“富贵病”。
“走，吃个野味果子狸！”于是，**来了。
“走，吃路摊烧烤！”于是，稀里糊涂地吞了黑心商家的老鼠肉。
“走，喝啥稀饭，吃个海鲜！”于是，咽了现今某岛国明目张胆排放核废水所污染的鱼虾。
……
所谓“饱食思□□”，小文从学生仔到上班族的转变中，发现人一拥有的多，口袋鼓起来，反而不像之前过着简单的生活般，时常感到满足与快乐。
正如小时候，快乐是盼着下课铃吹响解放的号角；是电子产品还没泛滥时，和兄弟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顺便趁班花偶尔经过，故意提高嗓子或力争炫一个最酷的投篮；而不是什么胡吃海喝的天价聚餐，不是铆足劲儿好面子拼酒的社交应酬……
吃到肚里，磨着时间，费着胃液，削着健康。
肚子被虚无地塞满，光阴被无效地偷走。现代这种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生活，他爷的还是不如老妈熬一碗暖胃暖心的小米粥来得舒坦；也没看完一部好书、一部好剧、一部好电影后的收获满满。
时代变了，变得繁花似锦，变得光怪陆离，也更容易让人被这些光鲜亮丽的浮华缥缈迷惑眼睛，蒙蔽初心……
“娃，想啥哩？”好在小文的老爹，不是白嘉轩那种过于强硬的人，发觉儿子若有所思时打住，转而温声细语，给予他作为父亲的支持与帮助。
“爸，咱爷俩儿……晚上喝完老妈熬的小米粥后，一家人去运动公园散步吧。”小文深吸口气，红着脸弱弱道：“从现在开始，我要养生哩！不熬夜、不乱吃、不喝酒、不抽烟……也想多陪陪你们二老。”
老爹睁了睁眼睛，冲厨房里的媳妇扯开嗓子，近乎“地中海”的头顶，被灯照得亮亮的：“孩儿他妈，稀饭好了么？克里马擦！咥完咱仨去散步，粗茶淡饭求个肚圆哩！养生活好混个命长呀！”
姒月喵
2021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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