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寒冬腊月,二十五这个日子,正处在小年之后、元正之前。

大家要不然居家猫冬闲坐,要不就在街市铺面采买,江家这条巷子两边皆是民宅,没有店铺,因此几乎没有路人,只有江家主仆在外。

一开始,众人悄然无声,毕竟,任何动作、话语都要耗费身上热气的。

等到熟悉的马车过了街角,隐约在望时,大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交头接耳,有了动作,知道是自家少爷江默回乡过年来了。

黄氏首当其冲,嘴里“儿啊”“肉啊”“想死为娘了”等声音,已经随风飘荡。

她虽胖硕,行动倒还敏捷,迎着马车,向前快走好几步,正好抱住下车的青年男子的一侧胳膊。

顺便,将邢清婵的视线挡了个结结实实。

邢清婵挑挑眉,知道现在不是抢戏的时候,心里再急着与江默说话,也不差这一小会儿。

从马车蓬顶移开视线,她转头看看周围,缓解缓解自己发酸发困的眼睛。

方才一直盯着马车,脑中想着救命之策,到底耗神。

最扎眼的,是墙上贴着红色的“喜”字。

说来好笑,迎年挂红是习俗,然而除了江家,别人家门上多是贴着大红“福”字,只有他家贴挂的是红双“喜”字,格格不入。

这也是黄氏吩咐的,将儿子儿媳成亲时候用过的材料,再次披挂起来。

黄氏基本不识字,在她看来,不都是红红的字纸——添个年节氛围用的么?她反而沾沾自喜,感觉自己勤俭持家。

秦蝉儿倒是认的字多些,然而怯懦,不敢开口劝诫婆母,只能装鹌鹑,最多是在府门外站着的时候,不去看红字而已。

看看有点褪色的一长排“喜”字,心底万分无语,邢清婵又仰头看看天气。

今日阴天,日头躲了起来,乌云低压压的,根本看不出时辰。

邢清婵只能从逐渐泛起的饥饿感判断,离早饭过去应该有一个时辰不止了,大约就是现代计时的十点多、快要十一点钟。

没办法,孕晚期的准妈妈被腹中胎儿上顶着胃、下顶着膀胱,都是吃不了几口就饱,过不了一会儿就饿,还有常常跑厕所放水的窘状。

接连不断的朔风呼啸有声,卷起路边杂物乱撞,“砰砰”作响,感觉骨缝都要被吹酥吹透了,身上最后一丝热量即将毫不留情地离去。

再不赶紧迎接江默进府,邢清婵感觉,自己不是要饿死,就是要冻死了。

邢清婵从不为难自己。眨眨眼,她悄悄靠向身后仆妇,放松些许身体,借取点别人身上的热乎气儿。

她整个人的姿态随之不同。肩膀松了些许,双腿也不再硬撑着笔直。

蓝衣婆子突然被当做人肉靠垫,自然惊愕,“啊呀”一声后,自觉不妥,紧急收声,连忙半扶半搂,护着少夫人秦氏,到底引来了黄氏和别人的视线。

黄氏转身,瞪这边一眼:“叫嚷什么?”手上还紧紧抓着儿子江默的衣袖。

不过,她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天大地大,比不过眼前的儿子大的。

她的眼神视而不见般,从邢清婵处,一带而过,继续扭头与江默说话。

这么一分心,黄氏的脚步不自觉挪开一些,江默和邢清婵正好看到了彼此。

邢清婵终于能看到江默全貌了。

充分利用她阅人数例的犀利眼光,邢清婵默默评估:

一身低阶文官的青色官服,又厚重又死板,却掩盖不住江默衣架子一般的好身条。

又高又壮,挺拔伟岸,双肩又平又正,腰细腿长,四肢躯干比例恰当,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柴。

这男人,这副身架子,在某些私密场合,应该好用才是。邢清婵没想到,自己还能莫名地生出如此旖旎的念头。

“这个时代没有避孕药、没有避孕药、没有避孕药。”邢清婵摸摸硕大的肚子,默默给自己强调。

四目交接,这男人眼睛真是生的好,丹凤一双,顾盼生光,精神内蕴,丝毫不像其母黄氏那般浑浊暗淡。

从眼到鼻到唇,邢清婵发觉,自己看这男人,处处顺眼,简直完美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太可怕了。

脑袋中忍不住冒出粉红泡泡,十八禁的画面换了江默的头脸。

幸好此时,肚腹里的饥饿感窜了出来,打断了男色上的“饥饿”。

男色误人。邢清婵连忙闭眼,告诫自己,好生回想,是怎么出车祸、怎么死的。

而不远的对面,24岁的江默,见到了小妻子秦氏,未曾出言,便忍不住地,在眉眼间添了三分笑意。

虽然不够熟悉,但从揭开盖头那一刻,他就认准了秦氏。

明媒正娶的妻室,“夫妻一体”,这是需要他用一生来以礼相待相敬的秦氏。

看到秦氏闭眼,他心头微微紧张,一声打招呼的“秦氏”暂且咽了回去,暗猜,莫非是孕期不适,她不舒服了?

江默的眸光,自然下滑到秦氏的肚腹。

大夫早已悬丝诊脉判断出来,秦蝉儿怀的是双生子,极为难得,也就意味着她的肚子不同寻常的大。

当然,大夫必然不是黄氏请来的,因为她直通通说过“费这份钱作甚,除了当年婆婆裴氏矫情,要在自己怀着默儿时请看诊大夫,哪里还有妇人时不时为了揣崽生崽的事情麻烦大夫的?”

大夫是江默四月里短暂回乡那几日,执意请来为秦蝉儿诊脉的,他一去京城,大夫再没人请了。

江默倒是大致知晓,秦氏将会在年后正月里、元宵节后

生产。这是母亲黄氏写信告诉的,依据是,前阵子让下人随意打听着,找了个稳婆,摸秦氏肚子,估算出来的生产日期。

大概江府上下都想着,少夫人还有十好几日才会生产,因此,对于秦蝉儿被拉出来,站岗一样等着江默,没人觉得不合适。

也因此,秦蝉儿三日后生产,才色色都潦草,什么都不齐备吧。在黄氏带领下,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准备迎接过年。

邢清婵想起来了,前前世的迎接场景。

与夫君打了照面,秦蝉儿听到江默叫了声“秦氏”,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黄氏抢去了男人的注意力。

就在门口此处,不等夫妻俩有什么交流,江默这枚孝子又被黄氏拽去寒暄家常,秦蝉儿被打发回东后院。

从头到尾,秦蝉儿一句话都没说上,等于是迎了个寂寞。

再之后,江默好像十分忙碌,各种事务不断,两人便再无交集。

只有他的长随,名叫“昼夜”的,到东后院给秦蝉儿送过些京城物品,转达说:“少爷忙过这一阵,等元日之后,就能安心陪少夫人了。”

自然,等不到元日,腊月二十八,秦蝉儿就死了,也不晓得,是不是元日之后,江默确实得闲。

就在这个瞬间,一个突然闪过的画面,在邢清婵脑中浮现。

江默一身素衣,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站在江府正堂。

他语声清淡,却毫无转圜的意思,不知在怼何人:“今天元日又如何?我妻秦氏夭亡,江家,自然要按出灵布置。”

脑中,有些颓唐的江默最后一个字落下,画面消失。

眼前,还是大体上干净昂扬的少年郎江默,青色衣衫微带风尘仆仆,下颔干净,须根几不可见,大约是刚收拾过。眼睛更是清亮耀人,与脑中的江默,判若两人。

邢清婵愣在当下。

短短几秒的场景,却不是前前世秦蝉儿的记忆。

因为江默提到了“秦氏夭亡”,又说“元日”,就是正月初一。

倒像是过几日后,嘉德十三年正月初一的时间,秦蝉儿死后,他在坚持着什么事情。

邢清婵的思绪突然混乱了。

一闪而过的江默这一小段,到底什么意思?

自己是未卜先知?重生回来带了天眼?

再不然,平行宇宙?或者其他什么神神鬼鬼?

最重要的,莫非预示着自己的什么命运?

邢清婵感觉有点呼吸不畅,一时却步,像是被钉在原地。

耳畔,只剩下黄氏的大嗓门。

不一会儿,增添了,江默终于出口的一声:“秦氏,一向可好?”

像是心脏被抓挠了一下,邢清婵骤然一愣。

眼泪自有主张一般,沁了出来。

这是秦蝉儿的泪,不是她邢清婵的。

与前前世不一样的,在“秦氏”之后,江默多了一句“一向可好?”

邢清婵还没做什么,从江默这句话起,就与前前世不一样了。

邢清婵深吸了一口气,心底给自己加了加油,又一次提醒,自己28岁,江默24岁,就是个弟弟。

有求于他也不必紧张。

然后,抛下方才想出的,各种委婉的搭话技巧,直面问题。

“我不太好。”

邢清婵扬了扬下巴,字字清楚。

她相信,从自己与前前世不同的这一刻起,她与江默说上话了,一改秦蝉儿的独自委屈,大约,难产而死的悲惨结局也会改变吧?

扶着她的蓝衣婆子,根本没想到,一向闷不吭声的少夫人,当着这么多江家下人这么说。

儿媳妇不好,还不是表示婆婆不慈,虐待她了?

蓝衣婆子悄无声息,松开扶着邢清婵的手,死死低头,只恨自己不能当场消失。

夫人可别迁怒到下人身上啊,有火就冲着少夫人就行。

少夫人这不是打夫人的脸么?

平时可看不出来,莫非,是因为少爷回来了,少夫人想作妖?

蓝衣婆子的想法正是黄氏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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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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