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时深来到梧桐院后,入眼便看到了这一幕。
杨承希失魂落魄坐在一侧,面前蹲着鹿厌,正苦口婆心劝他莫要胡思乱想,柳六则陪着谢允漫谈笑风生,短短几个时辰,杨承希虽打入了内部,却带着满腔的不甘心。
直到谢时深出现,偌大的院子顿时鸦雀无声,纷纷看向月洞门站着之人。
之后杨承希被请去书房,另外三人被丢去了思省堂。
思省堂的大门敞开着,侍从在门口来回踱步,鹿厌和柳六倚在门边,谢允漫大摇大摆坐在圈椅中,捧着小说看得入迷,三人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
鹿厌看着高挂的月亮,用玄尾扇支着下颚说:“你们觉得世子会把承哥留下吗?”
柳六道:“不好说,现在东宫盯着咱们呢,若是发现世子和王爷走得近,只怕会互相连累。”
鹿厌疑惑看去,“东宫会以为承哥拉拢谢家。”
柳六点头道:“何况那日你们去了京郊后,锦衣卫开始彻查走私案,还查到王爷的擂场里,转眼王爷就来了世子府避难,谁看了不觉得古怪。”
鹿厌垂眸思忖,“世子神机妙算,当真有风险的话估计不会留他,我们且等消息吧。”
说话间,鹿厌倏地抬眼,朝屋里两人催促道:“有脚步来了!”
话落,三人迅速归位,同时朝着蒲团跪下,面朝墙上挂着的经书虔诚叩拜。
谢时深从书房而来,身后还跟着杨承希,不过杨承希在门前停下脚步,并未随着进去,只能远远看着屋内的动静。
只见谢时深走到圈椅坐下,扫了眼面前反思的三人,率先朝柳六下令道:“去把你们梧桐院的空厢房收拾出来。”
柳六立即站起来,躬身行礼退下。
谢时深又道:“今后离王在梧桐院住下,省得再找侍从护着了。”
闻言,鹿厌倏地抬头往门外看去,未料杨承希真能留下。
但杨承希毕竟是王爷,要和他们挤在院子里,不知是否会受委屈。
鹿厌问道:“世子,承哥是王爷,和我们住一个院子,会不会难为他了?”
谢时深转眼看他,见他一双美眸盛满谨慎。
他听着鹿厌对杨承希的称呼,冷哼了声:“都叫承哥了,不住在一块儿,岂非毁了你们的心意。”
鹿厌抿唇不语,乖乖低头反思去了,他总觉得,谢时深最近着实有些阴晴不定。
柳六退下时把杨承希一并带走安顿,谢允漫听着他们的交谈,悄无声息做了个鬼脸,以表对谢时深责罚的不满,未料眨眼便被逮住。
谢时深偏头看她,冷冷斥道:“成何体统。”
谢允漫嬉皮笑脸说:“大哥,你别这么凶,我看承哥也是一番好意结交,他与我们几人亲近,不似其他皇亲那般冷漠,你何必这般动怒。”
谢时深道:“既然如此,那你认他作大哥。”
谢允漫选择闭嘴,垂头看向地面,很快门口候着的刘管家趁机进来,请示后将谢允漫先带走。
无奈之下,谢允漫只能给鹿厌投去同情的目光,跟着刘管家的脚步离开,转眼间思省堂便只剩两人。
直到四周夜深人静时,鹿厌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偷偷抬头朝谢时深的方向看去,蓦然对视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立刻收回视线,却听见谢时深开口打破沉默。
谢时深问道:“可知离王所为何事前来?”
鹿厌回想今夜在院子的闲谈,“似乎真的只为避险。”
谢时深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外,沉声道:“无论如何,你和柳六需留心注意,如若发现他行迹可疑便立即告知。”
鹿厌闻言连连点头,想到柳六此前所言杨家对兵权虎视眈眈之事,不由担心杨承希的出现别有所图。
他的双膝挪着蒲团朝谢时深靠近,贴在腿边扬着脸蛋,神情凝重问:“世子,难道你真的打算和离王结交吗?”
谢时深缓缓搭下眼帘看去,鹿厌脸上带着担忧,似乎将此事摆在十分重要的位置上看待。
两人相视片刻,谢时深突然问道:“结交一事,于你而言很重要吗?”
鹿厌连连点头说:“当然。”
谢时深眸色一沉,又问:“为何?”
鹿厌脱口而出回道:“事关世子安危,自然是最重要。”
思省堂内安静须臾,谢时深眼底眸光蹙闪,抿了抿唇,慢慢支起额角听着他分析。
鹿厌塌下腰,姿势随意坐在蒲团上,手里把玩着玄尾扇,靠着在锦衣卫里耳濡目染的经验说:“我虽不知走私案一事受益者何人,但倘若真和离王有关,他又何须躲躲藏藏,这样显得他的嫌疑更大,我倒觉得,他借世子向吴师兄举报之由,前来谢家寻求庇护罢了。”
谢时深按了按额角,语调微扬,“哦?”
鹿厌朝他坐近些,将声音压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自世子提醒离王后,他第一时间找上门来,想必是猜到有人想对他下手,他避开侍从爬墙而入,无非是要避人耳目,可我觉得,既然有人盯上他,必然会跟踪他前来,恐怕背后之人早已知晓他和世子有牵扯。”
谢时深轻轻颔首,在他身上看到几分前世的影子,夸道:“分析得不错。”
鹿厌扬起笑问道:“所以世子想将计就计,除掉背后之人吗?”
两人贴得近,鹿厌蹲在他的脚边,眼神清澈明亮,等着他给自己下达命令。
谢时深静静端详他半晌,觉得他的表情过分乖巧,莫名松开支着额角的手,指尖不自觉落在他的鼻尖上。
指尖触及细腻的肌肤,稍作停顿,谢时深竟捏了下鹿厌的脸颊,欲回答之际,神情蓦然顿住,似是意识到有所不妥,随后快速将手收回藏于袖中,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鹿厌不解地揉了下脸颊,以为这是他表扬的方式,便不甚在意,静待他的回话。
谢时深扫他一眼,见他并未多想,掩饰般轻咳两声道:“说对了一半,但这背后之人,并不知他在谢家。”
先不论前世对杨承希的了解,即使今生而言,杨承希能暗中经营擂场不被发现,若区区翻墙都能露陷,传开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鹿厌挪着脚步靠去,着急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顺手便攀上谢时深的腿,认真等着他解答。
但谢时深却因他的动作绷紧身子,尤其被触碰的腿部,不禁有些发麻,如何都挪不开上方趴着的双手。
他的视线从腿上移至鹿厌脸颊,对视上一双专心致志的明眸,眼瞳在屋内烛火的照耀下闪烁,裹着期盼在其中,藏着求知的**,叫人难以抗拒。
谢时深不知为何暗滑喉头,伸手取走他握着的玄尾扇,转而往他的脑袋上轻敲,面色冷漠瞧不出丝毫端倪。
“问这么多做什么?”他的语气不禁变软,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笑意。
鹿厌夺回玄尾扇,小声反驳道:“我未雨绸缪还不行。”
谢时深眼眸的笑加深,语调却依旧冷淡问:“为何未雨绸缪?”
鹿厌诚实说:“因为我在乎你啊。”
闻言刹那间,谢时深忽地感觉四周凝固,唯有鹿厌存在这片刻的时间里。
谢时深启唇,欲言又止,“你......”
“嗯?”鹿厌歪了下脑袋,并未觉得适才所言有何不妥,只是想表达自己对主子的关心罢了。
谢时深望着鹿厌的眼神,却见其中不掺一丝杂质,逐渐明白自己险些因一句无心之言失了分寸。
他暗自叹了声,将玄尾扇把玩在手,“锦衣卫能搜查天堂训练营,说明有了一定的线索,那日我将杨承希出卖,目的是为了让他浮面,提醒他有人要他做替死鬼,必然也有人怀疑天堂训练营与他有关。”
鹿厌一惊,“世子,那你岂非自投罗网,让贼人抓住把柄?”
谢时深轻笑道:“倘若如此,我今夜又怎能活着出宫。”
多亏那日随锦衣卫去了京郊,否则他还需安排人证,如今有了锦衣卫出面解释,倒是让皇帝消疑。
他借前世经历布局此举,目的是为了抓住杨承希的把柄,以便日后为己所用,但前世杨承希死得早,他对此人了解不多,此招有几分铤而走险,他要赌杨承希是否有野心,是否会借此争夺兵权。
可如今看来,杨承希送上门的行为或有野心,但并不像是冲着兵权,反倒又添一桩无法理解之事。
鹿厌思考少顷说:“既然贼人不知他在府上,世子何不将离王送走?”
谢时深道:“让人知道也无妨”
鹿厌道:“为何?”
谢时深看向屋外覆满月色的院落,平静道:“离王无心争权,但他需要一个靠山,我们正好缺一块挡箭牌。”
说罢,谢时深不欲和他多言,便从圈椅起身,顺手把人拎起。
鹿厌踉跄站起,双手从他的大腿离开,为稳住身形转而抱上他的手臂,贴着他问道:“世子去哪?”
谢时深瞥了眼他的手,一动不动道:“带你回明华居值夜。”
鹿厌一听,费力挣扎着拒绝说:“世子,今晚不是我值夜,你不能这么压榨我,我还在长身体。”
谢时深听闻后认可颔首,拖着他往外走,云淡风轻道:“原来如此,恰好刘管家备了膳食,你若不来......”
“我最爱给世子值夜了!”鹿厌猛地抱紧他,扬着脸颊朝他卖乖,“世子贴贴。”
谢时深冷冷哼了声,由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往厢房而去。
吃饱喝足后,鹿厌便在院子中闲逛,彼时谢时深在浴室里,鹿厌看着院子里换值的侍从,心想晚点等谢时深放自己回梧桐院。
奈何他饱腹一顿竟打起呵欠,坐在廊下靠着柱子小憩,结果倒头便睡了过去。
等谢时深从浴室出来后,路过门前瞧见廊下一抹摇摇欲坠的身影,正是鹿厌抱着柱子在打瞌睡。
院子看似空无一人,其实却暗藏着侍从在周围,若无命令或意外,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内,自然也无人留意鹿厌睡着了。
谢时深放轻脚步走出厢房,行至他跟前也未见鹿厌惊醒,这才让他想起近段时日鹿厌值夜次数颇多,恐怕是累过头了。
他轻叹一声,缓缓蹲下身来,欲将人唤醒时,却听见了鹿厌的梦呓声。
“师哥......”
谢时深仔细辨别,眉梢微蹙,记起鹿厌曾提及此人,似乎此人在他心里的地位举足轻重。
夏夜微风轻拂,卷起额角青丝。
谢时深沉默良久,莫名张口悄声问道:“师哥何许人?”
可话音刚落,他立即紧抿着唇,后知后觉发现今夜自己总被扰乱思绪,不由怀疑自己是否操劳过度所致。
他摇了摇头,打算将人喊醒,抬眸时却撞进了鹿厌的双眼中。
小鹿:世子,我真的很在乎你的安危。
谢时深:只在乎安危,不在乎我吗?
谢谢阅读和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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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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