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短短八年过去,从话都不说出的瘦弱女孩变成霞姿月韵的少女,夏弦月已是脱胎换骨,令人惊叹。
她单单凭借一剑一人,在三十年一次的仙宗妖谷比试里勇猛无比,最终夺得首魁,赢得掌声如雷,呼声震天。
当日极其热闹的弟子表彰大会上,身为亲师的西楼高坐玉台同受荣光。
他亲眼见证着自己年轻的弟子一步一步走向人群之中,获得所有人的争相恭维与竭力亲近。
面不改色,迎身婷婷站在人群里的少女身形纤瘦,发插玉簪,一身简单的素色白纱,胜似池里白莲,纤尘不染。
她雪白的额头上坠着一滴艳红朱砂,一挑眉一低眼的模样显得有些腼腆,远远瞧着像是菩萨身边的捧花玉女。
她的样貌姣好,五官慈眉善目,白衣如雪般纯洁,看之令人心怜又心爱,怎能想到她在危险重重的幻境里无往不利,杀兽无数的冷厉模样。
她还尚未出生的时候,天下就早已传言纷纷,说她有天道眷顾,说她能战胜魔君,她就是无可非议的救世圣子。
她的出生与存在就是为了芸芸众生和茫茫大道,不该有凡尘俗心,更不该像个寻常的少女。
圣子二字是她与生俱来的光荣,同样是伴随她终生的桎梏。
作为紫薇仙宗的仙尊西楼唯一的徒弟,她是仙门里最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同样也是整个门派拼尽全力供养出来的仙尊首徒。
今日她所得到的成功与荣耀皆是理所应当,且无可厚非。
拜入西楼门下足有八年,她从未向师父撒过娇,修炼再难也没有喊过一声苦,年纪轻轻就已有大贤风范,不可小觑的圣子威仪。
这么多年师父的看重,师门的嘱托,她每一次皆是完美无缺的完成,仰头大步的走在所有弟子的前方。
毫无疑问,她已然成为了弟子们的前进榜样,满心憧憬的仙尊首徒。
人人皆道她是紫薇仙宗里最完美最厉害的弟子,是无所不能的仙尊首徒。
同时人们有意无意的忽视了这个最完美无缺的弟子,却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换得功成名就,万人掌声。
毕竟这时的夏弦月仅仅还是个刚满十五岁的,样貌青涩,身形清瘦的少女呀。
所有人都在大肆的赞扬她,深信她,崇拜她,唯独亲师父西楼坐在玉台之上静默不言,神色暗沉。
在旁人看不见的视线里,他垂眸就静静的望着少女洁白衣袖下滴落的几滴血珠,以及她苍白冷淡的侧脸。
就算是被人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圣子再是厉害,天赋决然,终究也还是凡夫俗子,会受伤,会忍痛。
掌门就坐在西楼的身边,见他一言不发,目光就紧紧盯着台下鼎沸人群里的白衣少女,嘴角抿的紧紧地。
他盯得认真极了,旁边人在喋喋不休的尝试着和他说话,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虽说西楼的地位高法力强,又贵为紫薇仙宗,天生就有狂妄的资本与能力。
但直接无视其他宗门长老的讨好与搭话,这脸面实在是有些过不去。
眼见那几位长老的脸色愈发难看与尴尬,掌门不得不握拳轻咳了两声,暗中用胳膊轻撞了两下他的腰。
“师兄,你在想什么如此认真?”他低着声的唤,“你再不说话,古长老的脸就快不能看了。”
西楼这才勉强回神,随即扭头向那几位被无视太久的长老诚恳致歉。
他简单的解释两句就仓促的结束了对话,随即用明显敷衍的态度迅速撤身下台。
那一刻掌门暗暗发誓,他亲眼看到那几位长老的老脸抽搐的像是一张快要掉下碎屑的树皮。
眼见师兄心神游离意不在此,他也顾不及多说,和几位长老打了个招呼就随着师兄一道飞身离开。
“师兄,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两人踏云回去的路上,他立刻丢出质问。
“师侄好不容易才夺得首魁,为宗门为你争了光,可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呢?连她的庆功宴也不参加就走了。”
“我不是不高兴......”他惆怅的答,“我只是看徒儿受了伤还要故装无事,心里就不太舒服,实在坐不下去,倒不如走了,免得其他人都在小心翼翼的看我脸色。”
“我还以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原来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掌门这才大松一口气,接着没好气的埋怨他。
“她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三年前她下凡杀魔妖,险些连命也丢了,与之相比这区区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值得你如此小题大做,甩脸走人?”
“......”
“身为紫薇弟子,锄强扶弱,险境历练是避不开的事,她又肩抗圣子除魔的重担,这些年哪一次不是刀里来火里去的,她都习惯了,你还在意什么?”
“......”
西楼没答,他也没多想,一脸由衷的继续感慨。
“我看她把圣子的身份适应的很好,多少次身陷险境也从不怕痛不怕苦,即便受了那么多次的重伤也没向你我抱怨过一句,简直就是天生的救世主,师兄,你这个徒弟比我教的好呀。”
“......”
见他始终不答,神情却愈发冷硬,掌门再迟钝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他凝重了脸色,冷森森的盯着西楼,沉声道:“师兄,夏弦月的所有本事都是你亲手所授,事到如今,莫非你反而舍不得了么?”
“是,我有点舍不得。”
没有想到,西楼反而磊磊大方的承认了。
他在空中止住步伐,回头看向身旁的掌门,一脸郑重的和他说话。
“师弟,自从师父仙逝后你我各自立峰成派,近乎千年的时光,你的门下抚育了数不清的徒弟,可我的门下至今只她一个。”
当着掌门的面,他逐渐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真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孩子抚育,从她年幼时就是我教她开口说话,我教她读书写字,整座云宫唯我与她相伴数年,就是养颗草也该有了感情。”
顿了一顿又补充:“你知道的,云宫高耸云端,常年酷寒没有一颗植物能存活下来,这么久了我真真正正养的只有她一人,为人父母的,有谁忍心孩子日日在外身犯险境,与死为伴?”
“那你想如何?”
面前的掌门耐心听完后就冷冷的反问他。
“你不舍得孩子受苦受伤,所以就不想让她涉足危险,不想让她扛起重担,是不是连圣子之名也想让她甩掉不当,可她能甩的掉么?”
“师弟,你别急着生气,听我解释。”
掌门的性子一贯暴躁又易怒,发起火来就连师兄的面子也不给,见状他深深的叹气,好声好气的和师弟解释。
“近年我与她聚少离多,次次回来她的身上都带着伤,我这个当师父的实在有些心疼,想与你商量一下,今后不要再让她参与危险的门派任务,再不济多安排几个厉害点的同门与她随行。”
“上一次我见到她还是三个月前,她回来时左手臂都断了,我废了不少灵丹秘宝才把她的手臂接回来,可这一次的比试我看她的手又断了,伤势反反复复的,对她不好。”
“她的年纪还小,经验不足,我作为仙长也不便随身相护,若是以后她真出了意外,未免悔时晚矣......”
话未说完,终于忍无可忍的掌门就怒声打断了他,语气不无讽刺。
“师兄,你这么心疼孩子,见不得她受伤,索性把她变成你的玉坠子,挂在你的腰上走哪都带着便是,有你这个师父护着,别人都死光了,她也少不了一根发丝!”
被他明讽暗刺,西楼一愣,不满的皱起眉头:“师弟,你......”
不料刚开了个口,就被面冷眼沉的掌门打断:“师兄,别忘了,她与生俱来的圣子身份和天生甩不掉的责任,都是你的卜卦所现。”
西楼再次愣了一楞,脸色瞬间冷沉下来,已有预料他接下来的话语。
“当初是你信誓旦旦的说她是救世圣子,能与魔君抗衡,所有人都深信不疑,包括她自己,如今你却说她是你养的孩子舍不得,你把天下九州的安危置于何地,又把她的身心信仰与多年付出置于何地?!”
他铿锵有力的句句厉声质问砸在风里,西楼的脸色沉冷,没有回答。
耳际飘过的片片残云卷起他的长发,胡乱的飞舞起来,显得他的脸有些苍白。
“师兄,枉费你活了快满千年,千年始终如一日,真是越活越回去,越活越糊涂!”
脾气急躁又火爆的师弟狠狠瞪了他一眼,脱口喝道。
“早知道你是这般的妇人之仁,多思多忧,当初真该让你没有阻碍的继续沉睡,更不该把徒弟让给你,我就是教个哑巴出来也好过听你今日的一番‘肺腑之言’!”
丢下最后一个字,掌门满脸失望的瞪他一眼,随即怒容甩袖的驾云离去。
徒留西楼一人悬飘空中,脸色苍白,僵立良久。
互相依靠近乎千年,情谊深厚如亲人的两师兄弟,竟是第一次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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