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原本有日日午睡的习惯,今日到了时间却迟迟未睡。
他倚靠塌边一直耐心的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等到他再次睡醒睁眼,殿外的彩霞弥漫天际,晕色漫天,已然快近黄昏。
他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
高耸华丽的殿宇依旧是空荡荡,冷清清的,几乎没有活人的气息。
他自顾自的生了会儿闷气,才从榻上坐起来,一步一步的拖沓走出殿外,想要找找某个不听叮嘱的逆徒又偷跑去了哪里。
这次他暗暗打好主意,定要好好的训她一番。
真是个逆徒,回来后竟连自家师父也不先来看望一眼,那些学不完的功法看不完的古籍,难道还能比师父更重要么?
可他刚走出殿门,就见到自己的亲徒弟就端端正正的站在殿外台阶下,腰身挺直,发间微汗,已是不知站了多久。
看到心爱的孩子终于来见他,西楼顾不及责怪她拖沓,心里的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站在高高的殿口,眉眼弯弯的向她招手轻唤。
“弦月,到师父这里来,让师父仔细的看看你。”
师父的语气和小时候唤她时的一模一样,台阶下的夏弦月抬眸望来,沉静端庄的神情一下变得柔和太多。
她应声拾阶而上,站到西楼的面前再次恭敬的向他行礼。
西楼掐了掐徒弟白嫩冰凉的脸,又小心的摸了摸徒弟受伤未愈的胳膊,眼里就浮起阵阵的心疼与不忍。
他长叹一声,拉住徒弟细得快要断裂的手腕,顺着经脉给她注入丰富的灵力助她疗伤,帮她镇痛。
整个过程里夏弦月没有动过,乖巧的由着师父一边帮她疗伤一边到处打量,检查她的身体还有没有其它伤势。
待师父细细的看够了,检查完毕,这才松开手腕的问她:“几时来的?”
“回师父,午时三刻。”
竟是在他尚未睡着前就已然到了此处。西楼怔了一怔,目光惊诧
“既是来了这么久,怎地不进殿?”
她的身上还带着伤,竟一直站在外面傻等,就算不累也会疼的厉害呀。
“师父在午睡,徒儿不愿打扰。”白纱飘飘的少女低了低眼,极其懂事的回答。
云间涌动的风吹来少女清泠泠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又像是近的咫尺。
“这些年为了养育我,师父少有能安心入睡的时间,只是在殿外多站一会儿,我不累的。”
听罢,西楼怔怔的望着刚到自己肩高的白衣少女,又觉得她窝心的孝顺,又觉她懂事的伤人,一时间竟不知该怪她还是该夸她。
难怪这么多年他午睡的时候最是清净,原来她次次都是在殿外守着,也不让其他人入殿。
“下次别站在殿外等了,入殿陪在师父身边吧。”最后他无奈的叹息着叮嘱。
“平日里你诸事忙碌,能见到你的次数越来越少,师父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师父素来自持且高傲,今日的话里却透着几分孤独与坦诚,大约是长时间见不到她真感到了寂寞。
夏弦月听得心里微微苦涩,不禁又想起之前掌门说的话,便没再多说,乖乖应是。
紫薇弟子过万,唯独他的弟子夏弦月最让人省心又孝顺无比,徒弟的身份给她当得远胜亲子。
不仅样样出类拔萃,为师父挣得荣光无数,还从未忤逆过师命。
她事事顾及师父,贴心懂事的像个心窝窝,惹得多少人颇为眼热,暗地里都嫉妒他收了个绝无仅有的好徒弟。
西楼眉眼含暖的多看了她一眼,转身入殿,夏弦月跟着上前,顺势轻轻扶住他的胳膊。
“弦月也觉得师父老了,是不是?”他笑着侧眼望她,“师父都是快满一千岁的老怪物了,确实需要徒弟来扶一扶。”
“师父不老,师父瞧着年轻的很,若在凡间,向师父提亲的媒婆都要踏破了门槛。”
她挺着一张白兮兮的小脸,神色放得端重极了。
“我少有回来,便想多尽一尽孝道,为师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西楼冁然一笑:“只要能看到你安然无事的回来,师父就已是心满意足。”
他其实也就随口一说,夏弦月却是很郑重很严肃的立下保证。
“是,徒儿今后一定竭尽全力保护自己少受伤,不教师父再为徒儿担心。”
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她一心一意记挂的还是让他安心。
西楼不免失笑,便可有可无的嗔她一眼:“真是个傻孩子呀。”
扶着他的少女垂着眼没有回答,只要师父万事皆好,就算是当个一无所知的傻子她也情愿。
一对聚少离多的师徒入殿后少有的多谈了会儿闲聊,气氛格外和睦,恍然是平凡人家的慈爱父女。
得掌门亲口吩咐,后来长达数月,夏弦月果真少有离开宗门。
除了照常的看书练功,平日里她都随时陪伴在师父西楼的身边,端茶递水事事亲做,尽忠尽职当着亲徒的身份。
在这段短暂的师徒相聚时日里,她是能做的不能做的都为师父做了。
夏弦月为他收集日落时的云霞,精巧编制成一件流光溢彩的薄纱,阻挡外界纷扰。
夏弦月为他亲手采摘夜空里的星光,细致布置在他的殿宇里供他随时欣赏。
夏弦月为他收集下雨后的绵绵水声,汇集成悦耳的曲调伴他入睡。
彼时,日日陪西楼站在山峰看落日熔金,晨光万丈的徒弟,远比风花雪月所带来的美景更加重要。
三月后的某一日,夏弦月特意清晨出门,近夜方归时,手里就多了一包种子。
她打算在外殿给师父种一片小小的花圃。
如果在她的精心饲养下这包种子能种活,整座云宫就可大规模种植。
到时花开无数,遍地芳草,今后它们也算代替她陪伴在师父身侧,免得师父太过孤单。
说干就干,十指没沾过阳春水的夏弦月扛着锄头和肥料就去了外殿,弯着腰就开始兢兢业业的开垦花圃。
她不带停的忙碌了数日,这日将近天黑才终于处理完毕,腰酸的都快直不起来。
好不容易忙完这边的活,她也顾不及多休息,争分夺秒的又开始忙碌。
想着忽视了师父数日,怕师父生气,她急冲冲回到寝殿换了一身被泥土染脏的衣裳后就赶去拜见师父。
换衣时她忙中抽空的瞅了旁边的柜台一眼,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半柱香后,烛火点亮如白昼的殿宇里,西楼正撑腕靠在塌边昏昏欲睡,一人疾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那人原是进殿仓促,神情紧张,可一见他神色倦怠的快要睡了过去,脚步立时放轻。
“师父。”
西楼闻声勉强的睁了睁眼,看见是数日不知忙绿何事的徒弟,也没生气,掩嘴打了个哈欠的问。
“这么晚还来找师父,是怎么了。”
“师父去过我房里拿东西么?”白衣少女膝跪半蹲在他眼下,轻声的询问,“徒儿有一样东西不见了。”
“没去过。你的寝殿都是宫下的弟子们定时来打扫。”
西楼的眼皮沉重的像是压了山,却还是很耐心的和她说话。
“你丢了什么,师父帮你找。”
“......拨浪鼓。”她微微的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是师父以前买给我的拨浪鼓。”
西楼懒散的睁了睁眼,不带恶意的嗤笑她:“你都是大姑娘了,还惦念着小时候的玩具不放,该说你是太念旧,还是该说你长不大?”
眼皮下半蹲的白衣少女没有回答,低垂的脸颊微微泛着红。
“今日你不在殿里,弟子们来打扫晒物时把它也混了进去,不小心给丢进了外殿的池塘。”
好在他并未过多打趣脸皮薄的徒弟,云淡风轻的给她解释起来。
“他们把此事禀告给我,我看只是个不重要的小玩意,你长大后也不怎么爱玩了,就让他们不必在意。”
夏弦月闻言猛地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强自压抑的低下头去,细细长长的指骨暗暗捏紧雪白的裙角。
西楼是何等人,一眼就看出了徒弟的不高兴,便道:“既然你在意这个小玩意,师父替你找回来吧。”
说着,他强撑住席卷而来的困意,欲坐起身来,抬腕打算做法替她寻物。
夏弦月从来不会让师父为难,更不舍得让困得不行的师父再替她忙碌。
她立马按住了师父的手,亲自扶着快要睁不开眼的西楼躺回了软榻里。
“无需师父操心。”她靠在塌边,一字一句的说,“一件不值钱的凡间玩物而已,丢了就丢了。”
西楼侧身躺在榻上,黑发铺满榻面,眼睛虚虚半眯,眼神愈发游散,却还是不放心的追问。
“真的不要我帮忙?”
“师父不必担忧,一件不算重要的小玩意罢了。”
她确认的颔首,轻声唤道:“睡吧,师父,我会一直陪着你。”
西楼最近睡的时间越来越多,能强撑着与她说话到现在已是实属难得。
可事关徒弟的大小事宜他都不敢松懈,再三确定后她真的不在意那个被她搁置多年的拨浪鼓,这才放放心心的睡了过去。
蔼蔼深夜之中,夏弦月耐心陪在师父身边,盯着师父微微苍白的脸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确保他沉沉睡去后,她又从旁边掀起一件流光薄纱轻轻的盖在师父身上,这才转身离去。
冷沉无人的静寂夜色里,白纱飘飘的少女站在池边许久,慢慢的涉水而入。
师徒情其实也很打动人的。
其实我一直都只想把这段师徒写成慈爱亲情,但是老毛病又开始犯了,写着写着就想搞师父了,真是该死的xp。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 35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