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朔风刺骨,天黑之前,沈青山驱车进了一座小城。

此地距曲洲不到百里,明日他们便可回到骁勇军的军营。

思及此,云翘眸光微黯,她不想见陆英东,却也无别的地方安身。

下了马车,两人进了一家饭馆吃饭。

兴许是大周、西凉的交界地,饭馆中行人着装各异,店小二亦精通两国言语,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沈青山平日里虽眠花宿柳吊儿郎当,但对待正事却是万分认真,在饭菜上来后,他取出银针一一试过,方道:“云姑娘请用吧。”

一路上他都如此小心谨慎,云翘也已习惯。她这两日总觉得小腹有些坠痛,想必是癸水将近,因此也没什么胃口,只简单用了些饭菜,便不再吃了。

沈青山小声嘀咕:“吃得还没我妹妹多。”

云翘疑惑地望着他:“沈公子还有一个妹妹?她几岁了?”

沈青山面色有些古怪:“它……是一只赤头粉嘴的绿毛鹦哥。”

云翘愕然:“你怎么会叫鹦鹉妹妹……”

沈青山不知想起什么,俊逸的脸上竟浮现尤为正经的笑意,喝了口汤,笑吟吟道:“因为那是我师父养的,她待它如女儿,我便称呼它妹妹了。”

“原来如此。”云翘忍不住好奇,“沈公子的医术如此了得,想必令师更是高明过人,敢问他怎么称呼?”

沈青山脸上漾起一抹温柔的笑:“她叫沈如是。”

见云翘面露疑惑,他继续道:“我师父是个女子,十几岁时,她在路边捡到了我,将我养育成人,传了我医术。”

云翘难掩诧异:“十几岁时?彼时她不也是个少女么……难道家里没有人反对?”

“我师父独居深山,并无其他亲人,从小到大,我与师父相依为命,前几年妹妹飞到了我们舍前,师父见它讨喜可爱,便养了下来。”

说这些话时,沈青山眉眼间满是柔情,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与师父极为亲厚。

云翘不禁想起了父母兄长,眼眶微酸,连忙垂眸遮掩,“沈公子与令师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却未瞧见沈青山眼中闪过的落寞与黯然。

“是啊,外人看来,我与师父感情很好。”

错的是他,他不该对师父生出别样的心思。

是夜,两人在客栈歇息,翌日一早天色大亮,两人便继续赶路。

云翘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今日的沈青山格外沉默寡言,似是有什么心事。

过午,马车来到了曲洲城下。不多时,便回到了营地。

甫一进门,云翘便看到两名士兵抬着一张席子,里面不知裹了什么,朝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去。

在走远之后,她忍不住问沈青山:“沈公子,那席子里是什么?”

“死尸。”

云翘心头一惊,隐隐猜到了什么。

沈青山看着她道:“云姑娘,我与英东相识多年,他品性如何我一清二楚,跟着他你不会吃亏的。”

云翘心中微涩,勉强笑道:“这我当然晓得,能留在陆将军身边,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若是没有遇见陆英东,她想必早就被一张破席卷了,草草埋在了地下。

沈青山将她安然送抵军营后便离开了。

他本就常年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此番来曲洲也是应好友之邀,如今功成身退,事了拂衣去。

车马劳顿数日,云翘身子疲倦至极,沾床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时外面天都黑了。

点了灯,见桌案上的书籍、信笺有些凌乱,云翘便整理齐整,又将陆英东搭在围屏上的衣衫收叠好。做完这一切后,她心中空落落的。

往常陆英东出去打仗,她担忧不安的同时,心里是极为盼望他回来的。

可此时此刻,她却希冀他迟一些回来。

身上的伤已然好得差不多,可心中的疤痕鲜艳依旧。

正兀自出神,门帘蓦地被人掀起,豆儿探头进来,清秀的小脸上绽出欣喜:“云姐姐!你真的回来了!”

一段日子不见,小姑娘多张了些肉,不似从前那般干瘦,云翘忍不住笑道:“你消息可真灵敏,快过来让姐姐瞧瞧。”

豆儿扑到她怀中,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云姐姐,你与陆将军是去哪里玩了?好不好玩,有什么趣事吗?

云翘这才得知,旁人都以为他们此行出门是游玩,转念一想如此也是正常,若是一军主帅孤身闯西凉的消息传扬出去,于陆英东或大周,都非好事。

“我们就随便走走,也没什么特别的,倒是军营里这段时日可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

豆儿想了想,道:“江哥哥这段时间都很忙,有时我不经意间听他提到过什么,好像是什么圣上新册立了太子,龙心大悦,大赦天下什么的……”

“对了云姐姐,”豆儿激动地拍了下手,“我听江哥哥说,你们云府的人也被无罪释放了呢!”

云翘满脸愕然:“什么?”

“是真的,江哥哥说新太子极为温厚善良,是他求着圣上,在万寿节时大赦天下,以积福攒德,使得大周生生不息绵延万载。”

豆儿摇头晃脑地背着江星说过的话,模样颇为滑稽,可云翘却紧张地笑不出来,她愣了片刻,之后便疾步出了营帐。

外面寒风呼啸,她出来的匆忙只穿了件袄裙,身子瑟瑟发抖,因心中记挂着父兄云翘也顾不得许多,吸了许多凉气跑到了张贴告示的墙前,墙上的告示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云翘满心惶急,目光急切地掠过一张张告示,终于……她看到了豆儿所说的事。

皇七子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于长宁三十七年十一月九日、授允润以册宝。上龙心大悦,大赦天下。

云翘怔怔地望着那几个字,泪水夺眶而出。

爹与哥哥……真的被放出来了。

她浑身冰冷地回到营帐,豆儿满脸焦急地迎上来:“云姐姐,你怎么突然便跑出去了?”说着拉着云翘坐到火炉边,给她倒了一盏热茶,“快喝点暖暖身子。”

坐了片刻,身上的寒意渐渐褪去,云翘唇角泛起灿烂的笑容:“豆儿,我爹与哥哥他们被放出来了,他们没事了。”

豆儿想起自己家破人亡,不禁红了眼圈儿:“云姐姐我真羡慕你,还有家可以回……”

云翘心中微酸,将她揽入怀中,“豆儿,姐姐的亲人便是你的亲人,我的家便是你的家。”

豆儿掉下泪来,些许哽咽:“真的么?姐姐不嫌我么?”

“傻丫头。”云翘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有什么好嫌的。”

她饮了热茶,身上暖和起来,精神也颇为振奋:“咱们再耐心等一阵子,我爹他们肯定会来找我的。”

只是不知,他们此时处境如何……祖宅田地都被充了公,会发还给他们家么?

云翘暗自苦笑,事到如今,能保住性命已是意外之喜了,还想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是夜,云翘躺在床上时便觉得有些头昏脑涨,想来是下午跑出去时吹了寒风着了凉。夜色昏沉,她身子乏力,起身喝水都倦怠了。

迷蒙间,似乎有只大手探在了她的额上。

微凉而宽厚,云翘不自禁地凑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云翘倏地惊醒过来,眼前一片昏暗,身旁空无一人。

并非陆英东,他并没有回来。

心头空落落的,分辨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

翌日,云翘望着火炉上咕咕冒泡的水壶出神,算算日子,她的癸水前两日便应该来了,何以会迟了两天……

难不成是前阵子路途奔波,昨日又着凉的缘故?

不知为何,尽管陆英东对她做了过分的事又不辞而别,云翘心中却笃定他之前说的话不是骗人。

——毕竟以两人目前的身份,他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根本没必要杜撰出什么避子药,更没必要那么多次压抑**。

过两日,想必便会如常了。

如此想着,云翘心中轻快不少,她穿好外衣戴上帷帽,出帐找到豆儿,吩咐了她两句,正准备独自出营地,就见到一个眼熟的士兵走了过来。

“云姑娘,陆将军有令,若姑娘要出去,便要小的护送姑娘。”

云翘微微诧异:“小张?你怎么没跟英……陆将军上战场?”

小张道:“陆将军命令小的留下,以护姑娘的周全。”

云翘抿了抿唇,没有言语,小张连忙在前方带路,待她上了马车后,他方坐在了车夫的位置。

“云姑娘想去哪里?”

“曲洲有什么寺庙么?我想去烧香祈福。”

“城北的云若寺香火鼎盛,前去进香的百姓很多,姑娘不如我们去那儿?”

云翘道:“都听你的。”

“好嘞。”

今日天气难得明媚,云翘依次拜过各路神佛菩萨,满心虔诚,祈祷父兄身体康健,他们可以早日得以重聚。

小张则安静又警惕地守在不远处,十分尽职。

看得云翘心情颇为复杂,她看不透陆英东,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从佛殿中出来时,为了避让香客,云翘险些跌倒,身后蓦地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她站稳后回头,目光撞进一对沉静清冷的黑眸中。

云翘怔了怔,连忙道谢:“多谢公子相扶……”

那人清俊的脸上泛起浅笑,声音温润:“云小姐,你不记得我了么?”

云翘杏眸微睁,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人影,她诧异低呼:“叶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承笑道:“不只是我,还有一个人也来了。”

云翘心口怦怦直跳:“我哥哥他也……”

叶承点了点头:“得知你的下落后,我们便星夜疾驰赶来了曲洲,打听了关于你的消息,我与阿霆轮番守在骁勇军的营地外,不好过于靠近,以免引人疑心。”

“前儿阿霆不慎感染了风寒,这两日便是我守着,等了两日,终于看到有马车出来,我悄悄跟上,这才得以与你相见。”

两人说话间,小张面露疑惑看了过来,正欲过来瞧瞧,云翘对他摆了摆手儿,急声问:“叶公子,我哥他病得厉害么?他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叶承道:“云小姐放心,令兄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是在牢中吃了些苦头,路上又奔波了些,曲洲苦寒,他有些不适应罢了。”

见云翘眼眶微红,他又补充道:“令尊身体康健,在金陵一切安好,姑娘不必担心。过两日阿霆好了,我们再去探望你。”

听闻父兄皆好,云翘心中悬了数月的巨石这才落了地,她眼泛泪光笑了起来。

“好。”

下一瞬,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眸光暗淡:“可我此时的身份……”

叶承道:“姑娘放心,我们会想法子救你出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在星际开密逃

贵妃娘娘千千岁

岁岁平安

春夜渡佛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娇兔难养
连载中雪夜戏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