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观主相帮 流放僻蜀

“安裳鲤!”

陈古楠眼睛一亮,下意识就要跳起身,神色却又在瞥见对方复杂的眸光时黯淡下来。

他不敢去看安裳鲤的神情,只是跪行到他面前,不抬头,紧紧抓住他的袍角,把那块月白色的袍子攥出大片大片的褶皱。

月白色的华服被烈日夺去了光彩,现在看起来不过是一块品质上乘的素色布料罢了。但在有圆月的夜晚,这华服被月光轻柔地照着时,银白色的布料便显得熠熠生辉,像是流淌的银河,更显得人清贵。

“求你…救救他,救救他!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

上好的丝绸被陈古楠扯成了一块皱巴巴的粗布。那双手轻而缓地拂开他,将自己的衣裳捋好。

“我们认识吗?”安裳鲤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子,也不低头看陈古楠的神色,便迈开脚步,对着撑伞的人微微一笑,接着走进里间。

“大人,我们进去详谈吧。”

什么意思?天行观怎会在这时对温律如此?还是说这是安裳鲤的态度?之前数月共事,竟如此这般……毫无情分。

“虚、伪。”

陈古楠终于是熬不住,他大脑一热,也没怎么思考便从口中吐出这二字。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背影并排没入屋内,陈古楠脱了力,跪坐在地上。

恍然间,他好像看见了温律,看见了他被处刑时绝望的神情,以及那衣服上被渐渐染上的殷红…陈古楠一惊,本该好好珍惜的人不该再逝去,于是便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控制着自己担忧的呼吸,以及那已经乱了节奏的心跳,一遍一遍的安抚着自己,他绕了大半条街,才终于在一处铺子前看见了被关押的温律。

“这…!”陈古楠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明明他经历过比这恐怖一百倍的事情,可他却见不得温律受一点苦,昔日那风光无限的少年,此时整个人几乎都要脱水了,他的嘴唇龟裂,浑身脏乱,泥浆同发丝一齐凌乱的糊在脸上,昨夜那一小块糖勉强让他活了下来,却也仅限于此了。陈古楠见他这般模样,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回去吧。

温律面色苍白,费力地侧着身子,打着手语。陈古楠狠狠一咬牙,转头便跑了出去,却未曾看见从大堂里出来的安裳鲤。

一只水壶被递到嘴边,温律茫然抬头,安裳鲤的眸子中闪过几丝不忍,却还是用着冰冷的声音回答道:

“我救不了你,你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前朝波谲云涌,天行观正处在被动的位置上,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你骂我也好,怨我也罢,这因果,我和观主实在不敢沾染。”

安裳鲤说完又顿了顿,接着还是咬咬唇,软下心来:“…我兴许能为你进言几句,可最后结果,还是要看你的运气。”

一壶水下去,温律终于好受了些。紧接着,一包胡饼又透过囚牢塞进了怀中,虽然不多,却顶饿。

安裳鲤这下终于了却心事,没再敢多留,只深深看他一眼,转身便去了。

陈古楠则疯魔了般,他恨人无情无义,也恨自己无能为力。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当铺,把身上的东西都当了死契,就连那件绣了银线的袍子也被脱下,雪白的中衣露出来,活像是当初在雾谜坊里失了魂的温律。

银子到手的一刻,陈古楠所有的感觉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期期艾艾的希冀。

“求您了,您收下吧,求您了,老爷……”

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都是虚的。

陈古楠膝盖磕地的声音响亮,楚袁笙教过的那些东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纤长的睫毛沾着晶莹的泪水,天光大亮,他那样瘦削的身子,像是绷紧的弓弦,随时都要断开。鼻尖通红,苍白的脸上也因为激动有了几分红艳的血气,微微抬头时,眼底一抹走投无路的惊恐和脆弱也恰到好处地展露在了天光之下,展露在狭小的后门口,展露在利欲熏心的官员眼下,膝前一包银子就那样白花花地堆叠在地上,勾的人忍不住一再去看。

“求您了…救救他吧……!官老爷,我一定会想办法拿到更多的银子孝敬您!”

正沉醉在银子和陈古楠的美色中的官员却脸色一变,似乎被这一句“救救他”吓得不轻,忙退后几步,狠狠一咬牙,大踏步绕开他去。

“你们这忙,本官帮不了。”

你们?

陈古楠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回头望去,一个个跪地的身影,像是一朵朵已经蔫了的花儿,他小小的,柔弱地跪在地上,仿佛一只脚就能碾烂,却还是顽强地生长。

流放的人这么多,他竟连解救一个人的银子都不敢收,温律到底被挂上了多么厉害的罪名?

陈古楠狠狠一抹眼泪,上前拽了他的衣角,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

“求您。”

“求您……”

“是为了温律的事?”

江悦府的指节轻叩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无端让人害怕起来。

“观主英明。”

漫长的沉默袭来,安裳鲤几乎浸出了满额的冷汗,温律的事一直在敲在他心头,不得安宁,袖手旁观的事他安裳鲤做不出,但是为难观主的事他也做不出。

不徐不疾的“哒哒”声像是敲在他心上,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后,她才终于叹口气,端起凉透了的茶盏。

“我已经处理好了,不必忧心。”

“多谢观主!”

安裳鲤立即单膝一跪,两手抱拳,高高举过头顶,分明是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面上却依旧沉稳。

“那我去为观主换壶茶来。”

自己好不容易教养出来的孩子有仁有义,江悦府瞧见他这副模样,自然满意,便也挥挥手叫他去了。

这事要做的隐蔽,正在风口浪尖之际,谁都得守住消息,万不敢叫它飞出去,被扼杀于空中,陈古楠自然也就无从得知。

一日,两日。

跪在后院的人们渐渐失了耐心。不少穷苦人家,家里只盼这么一个劳力做活,凭着这一口血气,直挺挺跪在朝廷外,下跪的下跪,击鼓的击鼓,有些识了字的,高举一封血书,开口时,还是浓重的乡音。

“俺家嘞娃儿是什么模样俺还不清楚么?你们抓走他,家里那两亩地怎么办?!”

“俺家妮儿从小就老鼠似的胆子,咋个可能杀人?”

“俺也是,俺也是……”

诚然,这批流放者里不少是真杀人越货,干着刀尖舔血的买卖,可乱世之下,也有不少被牵扯的无辜百姓。之前并非没有这事,可似乎是陈古楠那包白花花的银子给了他们底气,一时间,府衙门口闹哄哄的,门外的大鼓一刻不停地响了足有数个时辰。

事到如今,谁也没办法再装聋作哑了。

有人被拖进去,几十杖打下来,下半身血肉模糊,家中又少一个劳力;有人被押到堂前,质问这血书是谁所写,要夺了他赶考的权利;有人则被悄悄拽进后院,几钱铜板进了口袋,那人当即鸦雀无声。

这场盛大的反抗仅有两日,便烟消云散。

唯有陈古楠。

银子花不出去,那就换成碎银和铜板。四更天,陈古楠赶去摊子上买一碗热腾腾的豆花,两个一文钱的包子,一口气吃下肚,然后就那么穿着雪白的中衣,也不说话,也不写血书,只跪在府衙前,一跪就是一天。

到了一更天,他再慢慢放下身子,就那么坐在泥泞的地上,等没了知觉的膝盖缓过劲儿来,再咬着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找个睡觉的地方,一觉到了四更天,再重复前一天的事。

“何苦呢?公子,我看您这衣料,也不算是穷苦人家,就别和朝廷对着干了。”

快十月了,四更天正是凉的时候,卖豆花的小贩为他多舀了一勺辣椒油,一口气喝下肚,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浑身上下都热了起来。

府衙的门再度打开,里面的囚牢却不翼而飞。

“兴许是提前流放了,这群当官的……”

小贩端起碗,擦擦桌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提前了?

陈古楠茫然一瞬,随即猛地站起身来,也不顾身后人的叫喊,飞也似的跑了。

既是加急,秘密押送,那他们必不敢走官道,如今,怕是要走后山那条路了。

陈古楠想着,脚下生风,那么多的囚犯,押送自然不快,竟真的叫他赶上。远远瞥见了最后一人上路,略乱的发,皱皱的囚衣,那样远的距离,分明瞧不见脸,可那身子不管再怎么瘦削,他也能认出来。

“师——哥——”

陈古楠不管不顾地向前跑去,高声大喊,肺里似乎出了血,呼吸间,尽是难咽的血腥气。

可是怎么那么远。

那么远,远得他渐渐看不见那个身影,远得他渐渐看不见官兵高高扬起的鞭子。

好远。

晨间的风迎面袭来,陈古楠终于失了力气。他身上的薄汗被风吹得干了,浑身上下都在发凉,胸口闷闷,肺里疼得要炸裂开来。

呼吸间,血腥气上涌,陈古楠微微刺痛的心口漏跳一拍,右肩一沉,昭凌云梦呓似的声音似乎带了哭腔,从脑海中远远传来。

真是好一桩“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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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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