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相隔五年 重为灾厄

犯人提前流放的消息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抗议人们的哭声淹没了衙门,但终究无法激起太大水花。

穷苦百姓们在此时已是没了办法。他们闹也闹了,求也求了,可事情就像爆竹一般,燃放过后便沉寂了。

众人唏嘘一阵,该哭的哭,该痛的痛,可日子总要过下去——人走了,该种的田要种,人累了,该做的生意要做,该活的也还要继续活。只有认清现实,才能再谈以后。

押送温律的车子一路向北,将他流放到了僻蜀。整整四个月,数千里的路程,等到了地方就是寒冬,他是怎么熬下来的呢?没人知道。只是今年冬天,没人会给他端来热乎乎的饺子了。

“起程!”

高扬起的鞭子落下,一行人手上带着沉重的枷锁,麻木地起身。

陈古楠最终还是追了上来,不知是给了官兵多少银子,这才终于能见他一面。温律被困在囚车里,阴暗又脏乱的环境令他的脑袋有些昏沉,身子也随着囚车的颠簸而抖动,陈古楠一看,不知他是累了还是病了。

“师哥!”

陈古楠猛地扑过去,两只手紧紧抓着布满锈迹的栏杆,凑近些还能闻到令人恶心的恶臭味和铁锈味,他双眼通红着,死死盯着囚笼里那人。

“师哥,你信我!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大不了我就陪着你,我陪你去!”

囚车上还有些安裳鲤送的胡饼,早缩了水,干巴巴地落在一旁,几乎看不见。

“你一走五年,下次回来时,我怕……”

我怕你不认我了,我怕我早已不在。

陈古楠一面说着,一面往囚车里悄悄塞了些吃的,可说着说着,数种猜测便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是了,温律希望他活。可没有温律,他该怎么活?

“说完了吗?”一旁的官兵出声阻止,神色不耐,“每年探亲的人多了去了,若是人人都像你如此,这蜀地还要不要去了?”

前面的人已经走出一段,他们若再不跟上,也是麻烦。

说罢,他们也不再留情,轻嗤一声,摸了摸腰间银两,大踏步上了路。

牛郎织女一年尚有一天可相见,那他们二人又待何时相见呢?

五年时间虽不算长,可温律若是被磨得失了血气、在蜀地浑浑噩噩的度过,那他又该如何?

陈古楠不敢想,他怕长久的分离,怕日思夜想见不到人,怕心上人会遭此磨难。

“师哥!”

陈古楠大喊一声,下意识追了上去,紧紧抓着那官兵的衣摆,干涩的眼角终于觉察出点湿意,两行清泪就这么不知不觉流下,连带着那点儿早就被迫丢了的气节,通通被剥离开来。

“求你——别走,让我再看他一眼!”

“滚蛋!”

官兵一抬脚,陈古楠便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正要抬手举拳,几柄剑已经到了喉间。

“怎么,想打官爷?”那人嬉笑着,对着陈古楠腰腹就是一脚:“那你打啊,不过你最好祈祷能有精力跟着他一路,或者你劫走他啊?看看这公子哥儿全家会不会被满门抄斩,跟你官爷嚣张个什么劲呢。”

此话一出,身边人都嘻嘻哈哈笑起来,一脚一脚上去。陈古楠下意识蜷缩起了身子,却仍被踢中了腹部,“哇”的一声吐出了发黄的胆汁。

“真横啊,小子。”

这三五个人里,有人蹲下,轻拍几下他的脸,显得十足讽刺。

“都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巧了,我们哥几个就是不要命的。孙子,赶紧滚蛋吧。他要是命好,说不准还能活着回来,至于现在,你要是耽误了路程,军爷们可不知道要怎么罚他了。”

“师哥……”

陈古楠眼前一片模糊,他知道现在朝堂没有江湖人士的容身之地,脑子也是茫然一片,却仍不死心去望囚车方向,可这一眼,却叫他浑身发凉。

温律那张脸上生出一点陌生的意味,眼底满是凉薄,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末了,忽地轻笑一声,不带任何情绪。

什么?

师哥,你不认我了?

陈古楠失了声,一瞬间如坠冰窖。温律在笑,笑得充满讽刺,远没有过往那般熟悉的安心。

陈古楠缓缓爬行几下,艰难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温律,却被剑鞘狠狠砸在手上。那官兵嬉笑一气,也不再管他,转身便走。

“师哥!你别走,别离开我……”

陈古楠失神呢喃,囚车渐渐远去,温律竟再没看他一眼。

你觉得我是灾星了吗?你觉得……都是我害的你落到如此境地吗?

夜色深沉,月凉如水。

陈古楠坐在城墙上,遥遥望着夜空一抹弯月。

已是十月了,一年就要过去,可又好像已经过了数十年。

他的疯癫,小师妹的死,黑袍人的折磨,以及在他手下死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其实他从未和温律讲过,他被救出后,夜夜梦魇,脑海里全是一张张似哭似笑的脸。

他的娘亲,美貌持重,坐在陈家大宅里,对着他扬起嘴角,满目怨恨。

“我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

然后,是小师妹,蹦蹦跳跳地向他走来,伸手拍向他的肩。

“你如果不是我师哥就好了。”

紧接着,又是很多很多的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一个一个走过他身边,无言地盯着他,那样多的眼睛直勾勾的,让他打了个寒颤。

最后,是温律。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上的袍子绣着金线银线,衣袖上则缝着一只高飞的鸟,仿若要直上云霄。

如果没有他。

陈古楠苦笑一声,忍不住揉揉眼睛。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灾星还是倒霉了。

人啊,被命运的红线紧紧缠绕,逃不出,看不破,渺小的像是一粒沙。

天上那轮弯月越发的亮,落在眼底,竟有些刺眼了。

可也不是完全没人信他的。

当年圆智长老把他救出,向他传道、授业、解惑,凌云寺虽已弃了他,可曾经也有人愿意给他一枚吊坠,只为让他安心。

天上的月亮越发亮了。

陈古楠出了神,这世上总有人甘守一片净土,也总有人甘守一点希望,只需心中点点荧光就能为之坚守。

既如此,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至此,愁云惨淡的心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陈古楠咬咬牙,转身下了城楼,回头再看明月:师哥,再见了。

是夜,温府众人都迷迷糊糊,守夜的小厮也生了困意,打更人走过小巷,远远传来不大不小的敲锣声,正迷蒙之际,陈古楠却重重叩响了门。

可真当温父铁青着脸出现在眼前时,那句“伯父”还是哽在喉头,实难出口。

“温律出事了。”

陈古楠最后还是没能叫出口,只是简单陈述了一遍,便不再言语。

“流放?!”

温父温母齐齐出声,久久回不过神来,可又无法。温母怔然,只定定瞧着陈古楠的脸,口中喃喃。

“报应……真是报应……”

“乱说什么!”

温父忽得暴怒,转头低斥一声,又转向陈古楠那双恍惚间充满疲色的眼睛。

“你和你爹一样。”

“什么?”

陈古楠没听清楚,正欲再问,却被再次转了话题。

“去年除夕,我儿刚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就不告而别,是为你,错过春闱,也是为你。一路伤痕累累归家,也是为你。如今又惨遭流放,桩桩件件,皆是为你。”

“他有了富贵,有了凌云寺正式弟子的身份,又有月神教助力,虽说也要做事,可等他爬得高了,这就是他手里锋利的刀。我儿自幼听话,未来一片大好,偏生有你个灾星环绕,你到底居心何为?为何要害他至此?”

温父一字字一句句,说的沉重,陈古楠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恨着这夫妻俩,恨他们怎么能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温父刻意不去看他脸色,末了冷哼一声,转头便走。

“明日我会去府衙进言,究竟是外人,今夜还请自便。”

一句“为你”,一句“灾星”,一句“外人”,字字句句全往他心上扎,摆明了是在朝他撒火。

陈古楠一颗心早千疮百孔,面对他的话语也不辩解。一旁的温母已经落下了泪,他无意留下,也不忍见到如此地步,转头便走。

他刚出了门,温父便一口血喷出,竟是活活气的。

“备马,备马!”

“老爷!”

温母惊呼一声,忙去为他顺气,温父却缓缓抓下她的手,狠狠闭了闭眼。

“府衙管不了这事,走,随我连夜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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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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