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尘缘尽了 新生断绝

陈古楠日夜兼程,不敢歇息半分,生怕稍有耽误便被林停风他们找到。

十几里路,他硬生生捱了下来,纵使施展轻功,也终究累得双腿发软,待到天明,终于到达目的地时,他早已精疲力竭。

蜀地多山石,每到寒冬,便有流民开山采石,企图再找到野味或吃食充饥。

可惜这流放之地太过偏僻,陈古楠赶到时,只见到了一群各饿的前胸贴后背的犯人,他们个个双眼发红、面若枯槁,锅里煮着一截伶仃腿骨,上面已经没什么肉了,周围有不少身着单衣,勉强算得上壮实的犯人围在锅前取暖,另一边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已是气息奄奄,锅边一个不断搅动锅子的老者神态麻木,勺子一提,竟带出一截细小的趾骨,看那形状,分明属于孩童。

见此情形,陈古楠心中大骇,他冷静片刻,掩下心中的波澜,从胸口拿出了一张人皮面具戴在脸上,他佝偻着腰背,转眼变成了一个瘦弱的老头,他慢慢走上前,悄悄点了点外围一个男人的背,接着掏出一块冷了的红薯来。

男人原本死寂的双眼,在触及到那红薯时骤然亮起光来,他激动地张开嘴。

“嘘!”

陈古楠在他叫喊出来前赶忙捂住他的嘴,将手中的红薯在他面前摇了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在他点头时才松了手。

红薯太香,饿到极致的人哪里还顾得上冷热,那男人本就处在人群外围,分不到多少粮吃食,如今一瞧,哪管陈古楠是什么来历,便直接抓过红薯,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还未嚼几下,便匆匆咽下。那口软糯干涩的红薯干干地卡在喉间,噎的男人忙举起拳头,对着胸口猛捶几下,这才咽了下去。

“这位兄台,老夫想同你打听个人。”陈古楠眼见这人悄悄挪动,想要离开人群,这才掏出第二块红薯,又展开温律的画像,“我来寻我儿,你可曾见过他?”

还不等对面那人回答,手里的红薯再次被抢过,那男人自然又是一阵“捶胸顿足”,看的陈古楠的心中也泛起几分不忍。

待到两个红薯下肚,男人才哑声回答:“见过。”

说罢,那男人意犹未尽地舔舔指尖,忍不住再次看向他的布包,陈古楠目光一凛,察觉到他目光后,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他在哪!”陈古楠急不可耐。

“死了。”男人眼巴巴望着陈古楠的布包,有心要抢,可刚塞进食物的胃依旧叫嚷着空虚,双腿打颤,便也只好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应了,“前一阵子被饿死了,就埋在这座山后面的乱葬岗里。”

死了?

陈古楠感觉荒谬,温家的底蕴深厚,哪怕稍微补贴一点,温律都不会饿死。

他怀疑的表情不加掩饰,那男人撇撇嘴,又道:“双拳不敌四手,就算他有食物也都被抢了去,这里就是这样。”

闻言,陈古楠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顾不上别的,忙跑去后山,这里的腐臭味熏的他感到恶心,可陈古楠早已习惯,发疯似的刨土,将十指挖的血肉淋漓。

“师哥?你在哪?”

陈古楠抓起一块边沿分锋利的石头,狠狠剜开剜开一块新土。

“跟我说句话啊,温律!我都叫你师哥了!”

“温律…你快出来!我不要玩捉迷藏……求你了,温律!师哥!”

“都长这么大了…别同我玩捉迷藏了……”

石头被丢下,陈古楠再次伸出手去,指缝里尽是泥灰,天冷了,土地干硬,连带着十指都快被冻成了红肿的萝卜,刺痒的感觉传来,很快又成了痛,可这点痛意,又很快消失,成了麻木。

温律是不会丢下我的。

陈古楠就凭着这股信念在这片硬邦邦的土地里疯狂的挖啊挖。

日头慢慢升起,正午时分,陈古楠的终于停了下来。

好熟悉的一张脸,暴露在烈日之下,脸上还有不干净的泥沙,面皮下那一层蠕动着的,是什么东西?

陈古楠双眼通红,他不愿让温律被土弄脏,便将手在身上抹干净,接着才颤抖着抚上了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可只看一眼,便不忍地移开视线,却又自虐般疯狂的想要在那具身体上找到一丝生机,指尖触到的瞬间,腐肉塌陷,发黑的脓血沾湿了他刚擦净的手指。

“师哥?”

陈古楠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好痛。

不是梦,为什么不是梦。

师哥?

奇怪,你不是温家公子么,不是凌云骄傲么,不是月神教教使么,你不是应该去科考,去纵马,去潇洒的快意恩仇么?

你明明有大好前程的。

怎么现在会躺在这里,会这样狼狈。

数不清的泪水涌出,陈古楠一时又是哭又是笑,喉头滚动,却又发不出一点声音。

紫红色的刺青活了过来,在身上游走,陈古楠的耳中只余下了虫声的嗡鸣,他控制不住想要呕吐出来,胃里痉挛,酸苦的胃液和胆汁一齐上涌,却什么也没吐出,最终只喷出了发黑的血,刺青蔓延间,紫气显现,无形的毒墙再次出现,竟成了个精妙的阵法,毒虫游走间,乱葬岗这一片都被紫气环绕,就连毒虫都被看不见的力量捏碎,曝尸荒野的尸身被穿的千疮百孔,大批大批的毒虫被残忍的撵碎,几乎是瞬间,就遍地狼藉。

没了,什么都没了。

“好孩子。”

楚袁笙站在树后,暗自庆幸自己躲得够快,眼神中满是藏不住的欣喜,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古楠失魂落魄的脸。

“万蜮灭世都习出了雏形。”

陈古楠却不知,只茫然伸出手去,下一秒,巨大的恐惧感袭来,惊得他连连后退几步,眼泪早就哭干了,鲜血顺着眼角流下,这一回,才算是真正吐了出来,难以遏制的惊惧感席卷身心,他竟没发现,在他转身那瞬,眼前的尸首猛然间换了面貌,泥灰下,不过是一张已经腐烂了一半的,平平无奇的脸。

天上隐隐汇起雷云,惊雷打下,分明是寒冬,却落了雨,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是刺骨的寒,像是天道看不下去,急切地落了不合常理的雨,要洗清污秽。

陈古楠吐的厉害,身子湿了个彻底,不多时,就浑浑噩噩,烧了起来,鼻塞耳堵,头痛欲裂。

恍惚间,似乎有人为他引路,陈古楠像是被下了蛊一般,就那样一路跟着她,再有意识时,手已经摸到了内殿的门。

“为什么要逃跑呢?”

林停风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在耳边猛地炸响。

“南滁不好么?还是你忘了叛徒的下场,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陈古楠唇齿间尽是苦涩,被这样质问着,半句话都说不出,只是猛地挥手,数个傀儡被击飞,零零散散落到地上。

林停风猛地愣住,不大一会儿,却又满意一笑。

“你看,说什么大义什么正道的,还不是要把火气撒在别人身上,我们教的招式,还好用吧?”

这话就是**裸的羞辱了,可偏生陈古楠脑子混沌着,竟是什么都说不出,一气之下,便猛地推开林停风,大步离去。

“那药不错,继续给他喝着。”

“行。”楚袁笙垂下眼睑,不甚在意地瞧了瞧自己新染的指甲,“这下没了牵挂,他也该收心了,不过你们还真狠,非要作践人家和小情郎的情谊。”

“又不是你的情郎,急什么。”

黑袍人不知从哪里走出,语气里带了点莫名的情绪。

“估计躲角落哭去了,这小子从小就这样,我去看看他。”

“哟,这是心疼了?”

楚袁笙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大殿,他说的不错,陈古楠发了高热,受了刺激,不好的药一味一味地喝着,破败的身子哪还撑得住,现在更是精神错乱,孩子心性,正躲在房梁上,哭成了只可怜的小花猫。

“心疼?”黑袍人忽得笑出声来,似乎是嘲笑自己刚刚那副做派,“哪里比得上我们的大业。”

“对了。”

楚袁笙忽得想到什么似的,抿唇一笑,凑近黑袍人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他欣慰一笑。

陈古楠正哭得伤心,琥珀似的瞳仁里浸满了泪,不自觉落下。

世事果真难料。

陈古楠拿出了温律送他的第一份生辰礼,忽得有些想笑。

这东西早丢了,从他被黑袍人捉住那一刻起。可偏偏温律倔,硬是找到了他,找到了这伞,一路逃亡,他本以为再见不到这东西了,可温律那日却珍重地把这伞又送到了他手里,祝他新生。

兜兜转转,到了最后,他还是跌回泥里。

可是温律,你的新生呢。

若是做官,你那样聪慧,那样清正,数年之后,兴许也能位列三公,青史留名;若是习武,你日日苦练,遑论是江湖侠客还是军中小将,都要快意;若是只做文人墨客,温律,有一天,我会不会读到你的词句?

陈古楠抱着那伞,跪在地上,泪水滴滴落下,像是一场迷蒙的雨。

可你,偏偏要和我一起。

烂进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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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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