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间——
“修一!”
脚这才刚过门槛,耳畔猛然间传来离冤的喊话,修一心里憋闷着的不悦,在倏然间消失殆尽。他又成昔日那样沉闷。
修一转过身平静地看向来人。
离他不远处,离冤手里拿着鬼神。
女子笑得恰到好处,眼目清透怡然,看着无忧无虑。
只是那嫣然大方的笑靥……却让修一感到一阵刺骨,一时间竟跟刀剜心口,刺动得他难以喘息。
他的思绪逐渐混乱不堪。透过离冤,修一不知看到了谁——
在朦胧氤氲之中,男人傲然屹立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但他心里清楚,那个人对于自己是怎样的存在。
“来了?”
男人那与未清狂相似的眉目,还是那样的深刻,但双眸却比未清狂多了些自满,和些世俗**。
见修一来了才缓缓开口,出口那语气与他这个人大相径庭,却是柔和细腻。
猛然间惊醒,面前一幕又转换成另外的画面。修一内心抽痛无助,脑子一阵剧烈疼痛迟迟不消,已经激得他快要晕过去。
“你竟敢——”
那人的声音恍恍惚惚,男人无力地捂住伤口,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另一只手颤抖着抬起,指着修一就是破口大骂,看样子恨不得将他活吞了不成。
该男子正是魏如谦,魔教前教主,同时也是未清狂,离冤的生父。
恶心粗俗的话入耳,不停回荡于心。男人顷刻间化作云烟,在他面前再度消失。
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将他拉了出来。
“修一!”
修一额前虚汗直冒,整个人看着都不太好。
原来是离冤,她见修一面露虚汗,看着情况不对,这才赶紧再唤他一次,之后不管离冤怎么追问,修一都说不打紧。
“教主是不是罚了你什么?你还说不打紧,你看看你……”虽然修一声如蚊呐,对她愈加不耐,离冤还是迫切想知道他的状况。
“我既说了没事,你就别再多想了。”修一推搡开离冤,示意她离自己远点。
离冤只得垂着头慢慢跟在身后,修一这是怎么了?结果,她发个呆的功夫,人倒地的巨响迫使她抬头看去。
……
“修一!”
“再找不到人,你们也都别回来了!”另一头的公主府,沈柔佳还在寻着那蛛丝马迹追查。
仅有一个人名,她只能耗尽人力去寻找,宛如大海捞针。
可靠的是真有徐四此人,只是徐四这个人就跟人间蒸发般,了无音讯,不管是他的亲友还是妻子,都不知他的去向。
一时间竟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听信于那人的片面之词,是不是太早解决那人。
还没容得她后悔,京中出了大事。
圣上有旨于众百姓——众子民心所向天灾早日解决,圣上传令于下,即上缴税收一律降而再降,受灾严重之地更是出兵协助,国出银两,以慰民心。
而后更是传来喜讯,大理寺已经得力追查出谣传者,已惩为戒。
其中,大理寺少卿沈晏忱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数日后。
在众目睽睽的市井之中,一具以发覆面的尸身被烈火灼烧。
当着所有人的面化为灰烬,当众焚尸可以说明此人罪孽深重,但对他有的都是指指点点。
造谣生事威胁民生,诱导人心引发祸乱,桩桩件件可是说是死罪难逃。
大庭广众之下起了杀一儆百,众人皆知造谣者的过错,却无人知晓知道造谣者的身份,官府未公开,百姓也不敢私自妄议。
**尸过后,雪势慢慢变得正常,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免不了,有人还是不想息事宁人——
公主府里众人压低身子走路,生怕惹得那位主儿不快。
她愤愤不平暗自揣测,皇帝怎么就这么如此下令,决定处死徐四断她的追查?
受屈辱的不是旁人,自然也就体会不到那种感觉。自己身为大越的大长公主,要无时不刻顾及皇室颜面,人前人后都要伪装。
要是让她知道背后指示之人,她肯定将其大卸八块,以此来泄愤。
但就算再生气,她也该回归理智。
公主闭眼冷静理清思路,为什么会这么巧?为什么她刚追查到徐四的下落,皇帝就下令处死他。
这一连串的凑巧就像是在怕她知道什么,又在无形暗示什么。
按她派出的人回话,徐四是早被杀害……而后才被当众焚尸。
人死于一箭穿心,可据她所知的是,大牢中可没这项死刑。
莫不是……杀人灭口?
正巧在这时,后厨呈上预备好的参汤,此刻的参汤服用起来不多不少,正好适宜。
冒着热气的清汤用着上好的容器盛放,看着就格外贵重。
沉默片刻后,她一下醍醐灌顶,面带嫌弃而厌烦。
托盘啷当掉落,被她抬手打掉,丫鬟吓了一跳,也顾不上手里疼痛连忙跪地请罪。
上好的参汤淌一地,正如送礼那人的心意……被狠狠糟蹋。
被众星捧月惯了,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即便那是上好的人参,依旧下手不留半点情面。
毕竟这可是那人送来的东西……她怎敢接受。
向来对她意见最大,且能够在杀人灭口后,利用身份这招毁尸灭迹的,唯有那个人——那就是不仅杀了徐四,还向皇帝提议出焚尸的大理寺少卿。
她那一向安分守己的“好弟弟”。
她咬紧牙关笃定道。
沈!晏!忱!
自己早该想到他的身上,平日倒还是小巧他如此处心积虑。
她怒极反笑,自己真是失算啊,竟让他摆了一道。
该死!
就算她再怎么蠢,也该想到这些都同沈晏忱有关。
下一秒她突然想到什么,看着面前跪在地丫鬟厉声厉色道。
“……要是让本宫知道,今日屋内这一切传到别人耳里,还是哪个嘴碎的在背后说三道四……”
“奴才不敢,奴才誓死效忠公主!断不会做出那等背信弃义的事!”丫鬟忙垂眼表明决心。
“最好是如此!”
她的双眼通透而清晰,却紧盯停滞不动。那睥睨众生的眸眼,此刻正怀疑样,还在上下来回打量:“……备车,本宫要即刻出去一趟!”
……
此时魔教内,未清狂挺直腰板站在屋内一侧。
床榻上被褥让汗渍浸湿,修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要不是看他眉头紧皱,定会以为他在睡梦中。
修一自那日晕倒后就陷入晕厥,期间还在不停的梦魇,教内大夫来诊,却一直束手无策。
“老朽微末功夫不足为道,但,但修侍卫此症,有些像是……”
眼看着又换个大夫过来,未清狂终于强压不住不悦,直接打断他:“有话快说,本座可不想听你的拐弯抹角!”
“教主息怒,依老朽和种种迹象看来,修侍卫这只能是狂症……”
最后两个字才是重点,顿时如晴天霹雳,直击两人的心。
“狂症……”
离冤喃喃细语大夫走前说的话,她还没反应过来,她最多以为修一是旧伤发作,谅她怎么想,都想不得会是狂症……
……
更别说未清狂。
狂症历来由心疾而起,心疾长期无解而郁,人会因此身形消瘦,最后……抑郁而终。
未清狂指痕入手心,焦灼而沉默。
这病跟母亲当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如今到了修一身上。
他低头看向床榻上的人,修一他能有什么心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隐瞒那么久,忧思成这般模样。
……
入暮的书房内,男子独手而握,他那掌心上正放置着一物,衣袖不经意垂落时,手肘处露出一些隐蔽的伤痕,新伤加旧伤。
那物表面黯淡,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气越来越重。
鬼令内渗出未知名的,腥红温热的血液从他修长的手部,慢慢蜿蜒流下,看起来邪意又魅惑。
偏生他本人就跟感受不到疼痛般,死活都不放手,目睹一切的妺嫃,那心一直揪着放不下,好生动容。
眉毛微微上挑,眸中染上层氤氲,沈晏忱的样子看着就难以言表,享受而又难受。
不知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那鬼令才如被遗弃般,随意地被扔在桌上。
他失了那兴趣,呆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麻木不止。周围那阵安静,掩饰了书房里所暗藏的不一般。
“大人……”
妺嫃欲言又止,想上前替沈晏忱包扎伤口,却被他抬手制止住。
“给我吧。”
沈晏忱脾气犟,她知道自己劝不过对方,最后还是让步。
只见沈晏忱熟练地接过纱布,开始自顾自包扎。只是手里那看似包扎好的伤口,还是在往外溢血。
他对此好像早就习以为常,平静得宛如什么都没发生:“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妺嫃眼里闪过丝心疼,但还是老实回答:“公主有苦说不出,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但难保她不会发现什么。”
沈晏忱脸上的笑容弥漫开,恶狠狠道:“她该知道的,毕竟她那么聪明,那些小把戏……可蒙蔽不了她。”
他紧接着问:“魔教那边如何了?”
“鬼令消失有一段时日,但……未清狂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
“倒是什么?”沈晏忱抬眼望去。
妺嫃:“倒是他身边那个小侍女,反应比他来得激烈,看着非比寻常。”
小侍女?
沈晏忱突然捏住纱布尾端,手头动作停止陷入沉思。
那日殿前一晃而过的背影,猛的变得清晰,与他先前记忆里的身影两相交叠,最后融为一体。
半响过后,沈晏忱继续手里的动作。
“哦?听着……那确实非同一般。”
他脸上却笑得别有深意,看着就很瘆人:“本王还有一事,你定要仔细去查!”
妺嫃虽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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