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不断有说话声向他涌来,未清狂没有立即回头,直到身边的燕三娘推了他两下,他这才如梦初醒。
“久别而见啊魏教主!”
未清狂闻声抬头看去,沈晏忱颀长而立,以往历练的头发也都扎起,头戴发冠很是惊艳。
他举止谈笑雍容尔雅,身上依旧是那身红衣,艳而不俗,却也来得比他人高贵,让人一眼就觉得他非同寻常。
“王爷……”
完全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未清狂脸上的惊疑立刻掩藏住。
“久不见魏教主,教主见到本王……,好像很是欣喜?”
“王爷如此气宇不凡之人,寻常人见了都走不动道,更何况未某只是一介草民。”未清狂话音刚落,手里茶杯险些没拿稳。
不知为何一看见沈晏忱,未清狂的身体便不受控制,那等揪心难愈,竟让他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心头宛如千针在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剥离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他突发如此异样,沈晏忱同燕三娘皆注意到了,但因未清狂暂时用内力压制住,燕三娘也就没问出声。
未清狂想装作啥也没发生过,沈晏忱却先开口问他。“教主这是身子有恙?”
“在下只是旧疾发作,王爷无需用这种表情看着在下……”他并没有旧疾,说这话只是想敷衍下沈晏忱。
燕三娘也不插话,她一直在暗中观察沈晏忱。这人高抬生面而不低,眉笑垂入尽是春光,不愧是大越皇家之辈。
余光一瞥间,她注意到沈晏忱腰间的那把玄铁剑,瞅着是把好剑,待到她看见剑鞘上头的印纹。
她怎么觉得……那么眼熟的紧?
三娘还没多想,就听见沈晏忱笑道:“这位……,莫不是未教主的红颜知己?”
“王爷真会爱说笑。”
见未清狂欲盖弥彰,沈晏忱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他毫不在意地看向燕三娘:“幸会,幸会!”
燕三娘疑惑的看向未清狂,未清狂赶紧替她介绍道:“这位是景亲王!”
未清狂眉欢眼笑,无意间说道:“在下还未恭喜王爷……喜获尊位。”
沈晏忱只是露出不显著的笑:“哪里哪里,教主过誉了……”
自那封昭告天下的旨意后,谁人不知他沈晏忱荣封亲王,享无上尊位,日后一生荣华无愁,现在谁见了不想上前巴结一番。
燕三娘一下顿悟,这位……原来就是那个手持无端剑,大越的景亲王。
三娘的眼里带些打量,明面却也还是客气回应他:“幸会!”
“这位是燕三娘……”
燕三娘如今年岁已经上去,又常年待在沙漠边际,脸上饱经风霜的纹路更加明显,已经完全掩盖不住。
但神色之间,仍依稀可见多年前的风姿卓越。
沈晏忱的目光避讳,心里却在仔细回想。
这位燕三娘他从未听过,看着年纪也不小,未清狂到底是从哪,寻来的这号人物?
“王爷所来大漠,也是因传言?”
沈晏忱浅浅摇头:“而非如此……”
沈晏忱此番奉旨前来,一为大漠大越之好,二因大漠有危,新上任的可汗特求大越派兵支援。
他因事而来,却不想会在这遇见未清狂。
“教主莫不成是为了传言所来?若是如此教主倒是白跑了一趟。”沈晏忱好似料到什么,好心提醒他说。
“王爷此话是说……”未清狂问。
沈晏忱话说一半,故意吊人胃口。他不急不缓地喝口茶。
“宁坚汕阴谋诡计众多,对外散布假消息,实则正在背地召集武林各路好汉,人这会还躲在宁府里,正商讨着怎么对付魔教。”
沈晏忱边说边看未清狂的反应,他一手放在锦瑟剑上,看着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也罢,自己在那瞎担心些什么。
“多谢王爷提醒,但在下比较好奇……,王爷又是从何得知来的消息呢?”
两人目光对视,未清狂倒是十分坦荡,神情无所畏惧。
未清狂此话一讲,场面唯有沉寂。
最后还是燕三娘出面,打破僵局道:“王爷神通广大,自有我们没有的渠道……”
沈晏忱悠哉悠哉,开口解释道:“本王俗子一个,能有这渠道的消息,还要全归功于宁姑娘。”
宁沅?未清狂满脸疑问。
但转念一想,宁沅会特地告知沈晏忱,也并非无理。自上次寮国一别,宁坚汕残害陆家的事实已是板上钉钉。
他们如今缺乏的,只是一个将宁坚汕定罪的铁证。
宁沅一心向善,发誓为心上人报仇,却因那人是自己的生身父母,陷入自责之地。如今要她眼看着父亲作恶,怎么可能?
她能想到的就是将此事告知沈晏忱,好让未清狂多加提防。
然而事情并非是宁沅主动告知,是沈晏忱想将真相告诉未清狂,他把一切功劳,推到了宁沅的头上去。
坏人由宁坚汕去当,沈晏忱只需靠着出卖宁坚汕,来逐步获得未清狂的信任。
未清狂这般看来,也不再觉得事情蹊跷。 “宁姑娘对王爷还真是,畅所欲言……”
要是没有宁沅的通风报信,他们还一无所知。但感谢的话在嘴边,从未清狂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另一种语气。
燕三娘疑云满腹,她这外甥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沈晏忱也同她一样的态度,正欲开口时外头却一阵吵闹声——
锣鼓声敲响,伴随着一连串鞭炮响。
他们本以为是哪户人家有喜,可鞭炮声过后,他们就听见两个老人的怒骂。
“今日你若真坐上这轿子,就是不在认我同你娘!”
街道被迎亲队伍堵着,加上看戏的众人。场面一时倒也荒唐极了。
说是迎亲队伍也是高看,这轿子看着,也只是个简单小轿,比起些有钱人家里的,逊色得不止一星半点。
就连轿帘都破破烂烂,仔细一看就能看见轿子上的新娘子。
那出嫁的女子并未穿着大喜衣袍,反而着身常服,莫不是她头上正顶着红盖头未拿下,任谁看了也只会以为在过家家。
“看这样子恐怕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新娘子自己心有所属……”燕三娘身为女子,倒是看得透彻。
自古父母之命不可违,但也少不了些为情爱孤注一掷的男女,不是门不当户不对,就是各有婚配。
他们违背父母,违背婚约在一起,甚至相约私奔。可最后的结局……能有几个是好的。
临时起意的爱,在见过世俗后,又能坚持多久?
沈晏忱环看了四周,不由的问道:“可……为什么不见新郎官?”
人群里只见迎亲轿夫,同轿内那盖着盖头的“新娘子”,未清狂也是奇怪。莫非……这新郎官是什么大人物?
所以不能亲自出面?
老夫妻咄咄逼人,挡在路中间就是不肯让路。为逼女儿下轿,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声声控诉新娘子的“不孝”之行。
“苍天啊——我们怎么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出来!”
“你自己走了,你可曾想过我和你娘怎么办啊……”
新娘子仍旧无动于衷,她已经铁下心来要嫁于那人。
轿子将街道挡着没法通行,有人就跑去官府,找官爷出面当和事佬。
“郑家姑娘啊——”
官爷才刚开口。
新娘子不理会他的话,态度无比决绝。 “官爷不必多言,我意已决不用再说了……”
老夫妻还在哭诉,轿夫们在一旁站着。他们只是收钱办事,本就接个小妾进门,现在硬生生闹出那么多事来。
沈晏忱很是闲趣,对这种小事也乐在其中。“这新郎官到是何许人?迷得新娘子一心非嫁不可?”
“几位看官不知情也是寻常……”边上有人见他们不解,好心跟他们讲道。
“这要换做是我家女儿,我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她出嫁!”
说话的大汉一脸憨态,看着就老实本分。未清狂很是不解,就算是门不当户不对,父母也不至于这般反对这亲事?
按理说是如此,毕竟就这一个宝贝闺女……
但这户人家的情况,就明显不同。
面前这对拦路的老夫妻,是在这十里八乡里住着的郑氏夫妻。夫妻两为人老实,待人也和善,夫妻两更靠着卖猪肉,养大这唯一的一个女儿。
一家的生活清贫,但也还算过得去。
这郑女儿到了碧玉年华,长相更是貌美如花,街坊戏称“猪肉西施”,是这附近有名的美人。
光是那上门提亲的媒婆,都快要踏破郑家的门槛。可偏偏郑女儿谁也看不上,却意外看上了那严世家的严公子。
严家家财万贯,岂是他们这等小户能高攀的?
更别提那严公子家中已有娇妻,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受人哄骗做人妾室,郑氏夫妻怎么可能同意。
不管郑氏夫妻以什么要挟,那郑女儿就跟鬼迷心窍般打死不回头,铁了心抛父弃母。
轿子抬到家门口,甚至放起了鞭炮。郑氏夫妻一问,才知是自家那边传来的声音。
心想不好急忙回家,这才有了街上拦轿这一幕。
哄闹之余为了疏通街道,有人主动上前将郑氏夫妻拉至一旁。
锣鼓声继续,轿夫直接起轿。
“你们放开我——”
郑屠夫力气比寻常人大,但被五六个人死死拉住,他一时也挣脱不开。
轿上的郑女儿头也不回,明摆着不顾及多年养育之恩。人群闲来散去,唯有那对老夫妻,还在原地不动。
沈晏忱洞幽烛微,就听见身侧的未清狂说。
“人各有命上天注定,她既已铁了心,不如就让她去了……”未清狂的语气凉薄,像是透过他们,不知在对谁说这话。
沈晏忱见他的态度,觉得很是意外。“教主倒是无所谓……”
新娘子出嫁,亲人定会不舍。未清狂却不自觉想到离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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