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雪已经清扫得差不多,一眼看去仿佛什么都没来过,唯独树下多的那个小土堆,落叶归根轻飘飘覆盖在上头。
“三千万两中饱私囊,本座要不看这账本,竟看不出有这么大的亏空!”
账本被一扫在地,突然投掷过来的茶壶正中堂下人眉心。
应堂主视线一扫而过,落在那人脸上时停住,双目愈发深沉:“你是何人?你不是李先生!”
其余人一齐看向他,不等他们审问,那人目光坚定冲脱束缚,竟想一头撞死在堂上,来个死无对证。
“抓住他!”未清狂双眉舒展的同时,眼神却阴辣狠毒如针。
此人并非是账房管事李先生,有人胆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换人,明摆着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这等粗枝大叶,传出去也怕人笑掉大牙。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不管什么办法,把他的嘴给本座撬开!”
未清狂咬着牙,平静得好像再说一件小事,可无人知道,短短一句话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一碗碗的汤药送到嘴边,苦涩不带半点甘甜,未清狂一口喝下,空洞如死去谭水,一滴泪滑落碗内,更添苦涩。
好苦……
可为了梳洗全身经脉,重塑内功,这药他不得不喝,这是最有效,也是最快能帮离冤报仇的办法。
身姿凌空飞起,在空着旋转带起一片长风,手腕剑气一出,宛如宣纸上的笔墨,每下都恰到好处,霎时惊艳。
玉观音看得入神时,侧身闪躲,断裂的剑锋径直擦过,狠狠嵌入墙柱内。
“此剑不抵锦瑟,还是锦瑟来得趁手些。”
提到锦瑟,未清狂看似想到什么,握着残剑的手骤紧,手上的青筋暴起,而后脱力地松开手指。
玉观音不知其中发生的原委,还在问道:“久不见锦瑟出鞘,现在想来,还是难忘当年教主收到锦瑟时的样子。”
未清狂想到什么神色古怪。那时他才十四,就已经可以窥见以后的风采,教内人都夸少教主得魏教主半许年少之姿。
魏如谦闻言大喜,而后这个儿子更得他心,所赐锦瑟更乃上古玄剑,寓满锦瑟琴响,连绵不息。
残剑拾起,捻在手里轻飘飘的手感远不如锦瑟。论起锦瑟,他的心里不由分说想起那个许久不见的身影。
衣袖从手里划过,那抹绯色在未清狂面前坠入万丈深渊,直到那一刻,沈晏忱眼底的怒火还在肆意燃烧,将二人间仅有的情感挥霍一空。
“教主可是想到了什么?竟想得这般患得患失,失了神……”
先是修一再是离冤,眼见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让魔教肉眼可见冷清下去。
未清狂只是无声摇头,对于他而言,既已选择同与沈晏忱一刀两断,便是做好此生再也不见的打算。
“无妨——”
话落只听闷声一响,人影措手不及直接倒地。
未清狂猝不及防的晕倒,另一头的武林却仍不安分,武林盟主年事已高,择日退位另择人选。
这在武林重新卷起轩然大波,七嘴八舌新盟主入主何处。
“此事无需我们插手,魔教那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王府内沈晏忱提前示意过他们,现在魔教同武林的事端已经挑起,已经不需要他们从中搅和,到时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再过不了月余新春秀女入宫,江丞相有意让嫡长女入宫,唯恐到时对离姑娘不利,可需手下出手。”
沈晏忱摆手阻止她,显然他们还不知道离冤已经死去。
沈晏忱所做不全无道理,今时拦住了一个丞相嫡女进宫,后者还会再来另一个,皇后如今已然没用,自己倒不如顺水推舟,说不定能借势,搭上江丞相。
沈晏忱眼里的算计不加以掩饰,自己锋芒依旧恐遭人忌惮,如今适当退避三舍,更能明哲保身。
但明面上不能作何,不代表着他就是安分守己的人。
“历烊呢?”沈晏忱左等不见人,再多的耐心也已经被消耗殆尽:“叫他没事别在外面招眼,这会又不见人!”
“一手养大的儿子跑了,他知道追了,嘴上骂的好,还不是怕他饿死在外头,现在还不知道隔哪找呢。”
妺嫃仗着历烊不在,发出一阵牢骚。
“也罢!”
沈晏忱本意想让他暗地看着点丞相府,现在人不知道哪去了,这事也就只能让妺嫃出面。
“丞相老来得女,就这一个掌上明珠,幼时让其拐走,费劲千辛万苦近来才找回,刚找回来的孩子就要进宫,丞相夫妇指不定会舍不得……”
妺嫃明了他话里的含义:“王爷是怕丞相来个偷龙转凤?”
沈晏忱冷着眼嗯的一声,语气沉静:“只要亲生女儿入宫,丞相府就别就想下船。”
自从失去女儿,丞相府又抱养个女婴养在膝下,已解思女之情,对外仍是嫡长女,这次本该进宫的原是她。
谁知半道亲生的找到了,现在亲生的一回来,假冒的就要退位让贤。
不少人在背地里看丞相府笑话,要是这事无人知道,倒好直接瞒过去,可偏这亲生的回来那么一闹,现在满城皆知丞相府“真假小姐”。
说好的是嫡长女,亲生女儿回来,丞相夫妇又舍不得,怪就怪在他们一手舍不得荣华,一手又想儿女常欢膝下。
妺嫃奉命去探丞相府,沈晏忱看着王府一地鸡毛气不打一处,朝堂上势均力敌,近来外头有谣传他不能人道,实在可笑。
“皇叔年岁见长,身边左右不见有人,外头有关王叔的闲言碎语,若是放任,怕是有损皇家声誉。”
沈彦卿抬手落下白子,棋盘上可见呈现困兽之争,局势已定,黑子再怎么负隅顽抗,也是死局。
气氛尴尬中又怪异般和谐,沈彦卿不见得自己想象中的场景,敛起眉神情明显不悦。
“皇叔所做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就近来皇叔不见得有所收敛,反而愈加变本加厉——”
最后几个字,沈彦卿怒从心头起,语气骤然拔高,下一瞬想到什么,那股怒意又被压回心底。
棋子落地啪嗒作响,殿内屏退其余人此刻很是静悄悄。
“皇上明查!”
沈晏忱识时务者,早就已经跪地请罪:“臣绝无半点僭越之心,江丞相朝堂之上所言乃是子虚乌有,皇上可以彻查,必当绝无此事!”
余光抬头见皇上消了气,沈晏忱胆子大了起来:“臣奉行大理寺少卿之职,呈先帝口谕辅助陛下,若只凭江丞相耳语就定臣罪,臣不服!”
“不服?”沈彦卿瞥见他那身绯红长袍,冷言道:“皇叔还是一如从前,贯爱这抹艳色,就连父皇都未曾见过其他。”
此话一出巨大的压迫感袭来,沈晏忱不由后脊发凉,一股久违的寒意攀上身体,还未过上正常生活时,他在冷宫穿的都是些太监不要的旧裳。
皇上这话意在提点,也在警告。
得皇权重用,择衣食无忧,反之择人头落地。
“皇叔若想指点江山,贤侄愿一听其详,皇叔若要谋权篡位,扰乱朝纲,就休怪贤侄不顾同脉血亲之情——”
皇帝的话回荡在耳边。
宫门幽深是看不到头的森森白骨,沈晏忱下意识走动,待他反应过来,已经走到冷宫,那个他为之痛恨之处。
正愈抬脚走近,却让身后敢来的小公公拦住:“王爷留步,冷宫这等脏污之地,恐脏了王爷的步伐!”
双目扫过那太监,沈晏忱眼里寒气逼人,太监弯曲着腰,帽檐压得低低不见得清脸,偏生还是个不长眼的。
“本王所做,何时还轮得到你个阉人在这指手画脚……”
就在小太监以为自己死罪难逃时,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也罢,不要让本王在看见你。”
宫规森严,纪律严清,听见脚步声远去,小太监才敢讪讪抬头。
脏污之地……
少有人知道他正是从那地方一步步踏出来,至高无上的权力意在保全自己的同时,一步错,步步错,衣襟吹起寒风潇潇入骨,沈晏忱着红衣走得决绝。
刀尖一寸寸刺入胸膛,溢出的猩红从点点到染红他的眼目。
“你在干什么!”
嗓音尖锐犀利,身后一股力量猛然袭来,将瘦小的他重重掀翻在地,沈晏忱无视身上的伤痛,重新爬了起来。
第一回见血杀人,他就有着非比同龄人来的冷静,女人指尖划向他,离他的眼睛不偏不倚就差一丝。
“你这个怪物……”
哭声会招来别人,秦弃妃只敢小声抽泣。
“都是你,都是你!我早该杀了你!”双目浑浊间她已经陷入癫狂。
“孤星撞煞,死有余辜,孤星撞煞,死有余辜……”
她癫狂的重复那些话,掐紧幼子的脖颈,双手使劲全力。
窒息的快感如潮水般上脸,不一会便满脸通红,指尖在身后摸索,在触及一处冰凉时停住,就在他准备动手的下一瞬,秦弃妃突然收手,冷冷将他扔在一旁。
握紧刀子的指尖骤然松开,沈晏忱面色复杂,下一秒房门左右打开,亮光照在他的脸上,沈晏忱被刺激得闭眼。
“孤星撞煞,死有余辜——”女人嘴里还在不断重复。
来人紫衣蟒袍身份贵重,沈晏忱蜷缩着身子,直到感觉身子被人抱住。
“孤星撞煞!死有……”
秦弃妃的嘴被人捂住,面目狰狞不见依稀当年娇媚,这个嚣张跋扈半世的女人,彻底疯掉。
剩下的残局不再需要沈晏忱出手,等他再次醒来,人已经在东宫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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