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颍水。
房间里烛火通明,处月雄端坐在太师椅上,身体前倾,手指在摩挲着那枚箭镞,静听着下面将军的陈述。
三日前,南梁郡主的送亲队伍遭到匪徒和不明人群的联手伏击,队伍死伤惨重,前来迎亲的“河东节度使”也受了伤。
自然受伤的不是他处月雄。
原本他就没打算亲迎郡主,奈何那陈有为飞信催促,说是沿途流民匪徒众多,需要他这边前往迎接。他自是不可能真的赶过去,便让人假扮他的身份前去迎接。
果不其然,杨世安和朱梁王朝还真真设下了埋伏。只是没想到的是,先后卷入激战的是两伙人。一伙黑衣人自然是贼喊捉贼的阴谋,另一伙匪徒纯粹是趁火打劫,亦或者说赶上了巧合。
负责护送的陈有为也在戮战中身受重伤。而和亲的宁安郡主则在乱中下落不明。
“末将抓获了那匪徒的首领,那贼首说郡主跳崖了。这是从那崖半腰拾获的红盖头,这针脚经梁人指认,正是宁安郡主的盖头。”
秦平将军将一个铜盘递了上去,其上叠着一方火红的盖头。
处月雄并没有去接,只眸光望见那抹火红的颜色起了寒意。
秦平只好放于案上。
无论处月雄如何不喜这桩婚事,然而,名义上郡主是他的未婚妻子,天下皆知,如今在离颍水不远的地方出了事,对他这个赫赫有名的河东节度使来说,很失面子的。
处月雄重生之后没有以前那么要面子,否则他也不会早早投了朱梁。但是掉面子的事有大有小,譬如这件事,关系着他与南梁的关系,他必须得做样子。
愤怒,是的,应该愤怒。就算不是为了所谓的未婚妻,也会因为南梁的愚蠢阴谋而愤怒。但不知为何,此时他比自己以为的要心平气和得多。想来是重生之后,这等阴谋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吧。
“末将已经派人在崖底和附近的山头寻找了,可惜至今未有消息。”
于是处月雄沉了沉声线,“继续搜寻,务必找到郡主!”
“是!末将领命!”
秦平领了差事,即可前往。
房间里只剩下王渊之和陆询,王渊之义愤填膺,陆询则在冷静观察。
“主公,以我看,那陈有为就不该给他救治,非但不该救治,还要关入牢中刑讯。对,让赵秀来审讯,担保他统统会招了!”
赵秀是一等一的刑讯刽子手。
陆询瞟了王渊之一眼,心里有些替他惋惜,若是审讯,还等到现在吗?
果不其然,节度使把话抛给了他。
“茂之以为如何?”
陆询咳咳两声,知道这是使相在借自己的口劝说王司空。
“回使相,下官以为不妥。”
王渊之顿时扯着脖子与他辩论,“怎么就不妥了?如今很明显那黑衣人是南朝派来的杀手,若非主公没有露面,岂不是着了他的道?!”
“使相自然不会出现,若出现,以使相的武力,这些人都不会剩下。”
王渊之冷嗤一声,“你倒是会拍马!只是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那你想如何?即便审出是南梁的阴谋,让我们即刻与那南梁决裂吗?自始至终,使相都清楚南梁的不安好心,可眼下情势,吾等只能防备,不能提前决裂。”
王渊之顿时如醍醐灌顶,使相之计在长远,不计眼前。在北地形势尚未明朗前,主公是不会与南梁决裂。
“幸亏陆大人提醒我啊。”
说罢,王渊之又向处月雄请罪,“是臣莽撞了,适才实在是为主公气不过。”
处月雄面无表情地从那铜盘上的红盖头移开,再次以手摩挲着新制的箭镞,朗声道:“你二人皆吾之左膀右臂,若彼此助益,必如虎添翼。”
二人皆称是,又听到主公讲:“渊之,这批新制的箭镞中午我试过,确实不错。你且不用操心此事,继续为北上厉兵秣马吧。”
王渊之知道节度使新近更改了战略,准备放过南逃的刘毅一马,转而北上荡平燕云一带的骁勇。主公这是打算暂时避开南梁锋芒,不与其交锋,将新近拿下的潞州之地让给朝廷军接管。表面上,也算是河东节度使受了赐婚好意,以此来报答南梁。
“末将领命!”
王渊之抱手领命后,忽然又脸上高兴起来:“这朱梁不是稀罕这颍水和潞州吗?臣敢保证,那刘毅惦记着潞州老巢,定会卷土重来,至于颍水,曹禹也虎视眈眈,到时候让南梁军队与他们打啊!也好让他们知道知道别以为咱吃到肉了,他们就能继续啃肉喝汤!哈哈……”
陆询自是知道节度使新近修改的战略,目前朝廷要接收潞州,正好替他们牵制了一下刘毅,北上荡平诸雄,将河东势力范围扩充,稳扎稳打,是眼下的战略。
他看着王渊之盼战的模样,心里却有自己的一份担忧。
“在搜寻郡主之事上,使相可否想过加大搜寻范围?”
见使相未有明显不悦,陆询才继续道,“据下官了解,那片山下有一条河流,正值春汛,若是山脚下未发现郡主踪迹,会不会有可能郡主已经顺流而下?”
处月雄瞧了瞧他,就知道陆询会多管闲事。
他本意是做个样子搜寻而已,毕竟是南梁郡主,又是自己未婚妻的名头,他不在外面做个声势寻找又怎么说得过去?
至于那个宋归晚,若当真就此失踪,或者是死了,实乃是天意,对南梁也可以交代了。如此他便不必再为此烦恼。
以陆询的聪慧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心思?看来是陆询有意要提及的,这分明是在和他唱反调。但他处月雄不想接招。
他三言两语打发了,“唔,那河流汇入潞水,正好,吾等回潞州可以顺带找找。”
顺带找找?是想回潞州不管了吧。
听听主公这话的意思就是敷衍,陆询还要再说,那王渊之赶紧朝他使眼色。
王渊之这人虽然也为小郡主惋惜,但想到南梁借着赐婚行刺杀之举,已经让他对那小郡主提不起兴趣了。女人如衣服,这郡主身份也不过是个傀儡工具罢了。
陆询犹豫之时,处月雄已经从扶座起身,“我去看看子骞,尔等随吾来颍,也一路辛苦,都下去歇着吧。”
话至此,陆询等人只得恭谨告退。
傍晚时分,处月雄去探望了苏子骞,那个又为他挡刀的替身。
“替你挡了煞,你不谢我?不过我可是替你瞧见了那位小郡主,可惜她跑得忒快,没替你带回——”
塌上的人坐起来,望着榻前抱着膀子疑似正“欣赏”他伤痛的年轻节度使,正忍着痛兴致勃勃地讲。
只可惜人家节度使兴致缺缺,他便住了嘴,疑惑道:“哎,怎么不问我打听打听啊?”
“养你的伤吧!”处月雄走过来,略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
“李承瑾!”苏子骞蓦地一疼,疼得喊了他的汉名。这个名字许久无人敢喊了,因是处月雄下的禁令。
处月雄倒也没气,只唇角勾了勾,难得笑了。
幸亏有提前准备,苏子骞身上带了黄金软甲,故而只有皮肉伤,但是到底也要养上一阵的伤,这几日,处月雄也要做做养伤的样子,随后悄然离开颍川,回潞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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