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江瑄跟着顾望下山，与兰城外的顾世晗等人汇合。
然而待江瑄将轩辕末的情况告知其他人后，连翘却意欲回山庄。
“还有一个消息，东州仙门百家皆派出修士，共同除邪灭祟，修复缚魂阵。玉琼庄的一批修士应当已经到百宫城了。”
“那不就没我们什么事了么？”顾世晗笑道，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倚在榻边的梧归，却发现他面色仍是苍白无力，甚至还有些凝重。
“对了，轩辕末被禁足在玉琼庄，那他有没有把软筋散的解药给你？”
江瑄摇摇头，“轩辕公子回庄后就没再出来过了。”
“这该如何是好？”顾世晗心生怨气。
梧归拍拍他，无力地笑了笑，“软筋散的药效在十二个时辰后便消失了，不用解药也无妨。”
连翘嗤之以鼻，道：“那你们便在此陪他耗满十二时辰，我回玉琼山庄了。”
他回头看了宋凌一眼，似乎是想示意他一同回去，宋凌心下了然，却道：“连翘你先回去罢，方才说已有一批同门往百宫城去了，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连翘不置可否，转身离开。
江瑄叫住宋凌，“我与你同去。”
不等宋凌回答，江瑄转头请示顾望，“师父……”
“没有不让你去。”顾望方才回过神，无奈道：“这四年来你的剑术也有长进，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
顾望从袖中取出先前掉落的玄玉，在江瑄腰间系好，而后拍了拍他的肩，“为师就在兰城，等你回来，万事小心。”
江瑄敛了神色，拱手行礼同众人作别。
“我还以为你会和他一起去百宫城。”顾世晗看向顾望。
“老了……”顾望苦笑道，“就不去添乱了。各城修士皆往百宫去，想来兰城还需人守城，守好后方同样重要。”
“那我们是回峪安还是……”
“先回顾府，待他药效过去。”顾望道，“如今情势下到了晚上兰城城门便会关上，得尽快回城。”
夜幕再次降临，三人披着月光，登上了兰城的城楼。
“全城戒严，闲人不得靠近！”守城的守卫上前拦道。
顾望屈指拨开剑，沉声道：“我等有自保之法，上城观望片刻，不时便下去。”
一个有眼力见儿的守卫看出顾望三人来历非凡，眼神往顾望的手中剑和梧归身上瞟，示意拦路守卫放行。
“……”
登高望远，夜幕之下仍能望见远处或有缕缕黑气弥漫而上，或有团团黑云笼罩压城。
“他们要在百宫城布下缚魂阵。”梧归开口道，“一来要将封印之下的漏网之鱼处理干净或赶回百宫城，二来待缚魂阵落下后，那些阴邪之气须得处理干净，否则对凡人仍有威胁。”
“我记得缚魂阵是四大邪阵之一，怎还能用来封印邪祟？”顾望疑惑道。
“以邪阵压制邪祟，恰似以毒攻毒、以邪制邪。何况，缚魂阵开创之时便是为了封印邪物的……”梧归顿了顿，察觉到身后有人上来，三人回头一看，竟是兰城城主！
“见过城主。”顾望持剑作揖，顾世晗在一旁默默照做。
梧归却愣了一下，颔首行礼道：“见过城主。”
“天色已晚，城主大人怎有闲情逸致来此？”顾望问道。
“并非闲情逸致，”城主认得顾望，却也并不诧异，摆了摆手，道，“只是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好出来看看──城外情形如何了？”
顾望正要开口，却见城主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走上前来，缓缓道：“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且等七日之后。”
七日之后，便是缚魂阵落成之时。
梧归抬头一看，与白城主一同上城来的，竟是玉琼庄庄主！
庄主注意到梧归，笑道：“顾公子竟也在此？”
顾望和顾世晗有些疑惑，哪还有第三个姓顾的？
却见梧归默默应声，“顾生，见过庄主……”
“……”顾望和顾世晗默不作声，只好听城主与庄主相谈。
“你倒是门生满天下。”城主笑着调侃一句，而后叹道，“七日……但愿东州能撑过这一回。”
“城主暂且宽心，此等局面，东州仙门百家尚能应付。”
“我只是莫名地心慌，”白城主长出一口气，“东州地处九州大陆边界，战乱方才平定没百年，此等天灾却不断……”
“此乱始于东州正中的百宫城，却与当年那场天裂之战一样，只能靠仙家子弟和听凭天意，我等凡夫俗子却束手无策……”
庄主听城主提起天裂之战，神情一愣，“城主倒是提醒我了，说来此次这些邪物闹出如此轰动，漓川那边倒是毫无动静……”
若要说东州哪里最邪，必然是漓川一界，二十年前天裂一战，单是漓川中爬出的邪物便让王军全军覆没。
“漓川与此不同，”梧归忽然开口道，“彼处曾是古战场，尸横遍野才生出阴邪之气，其中邪物多在地表。而此次大乱中的邪物，来自东州的地下。”
梧归顿了顿，“话虽如此，倘若百宫城中的邪祟扩散到漓川，势必会引发更严重的灾祸。”
“那东州之下到底有什么？”
顾世晗此问一出，在场之人纷纷看向他。
庄主轻呵一声，“皇天后土之下，能有什么？无非是黄泉地府，阴魂鬼怪……所谓邪祟，便是来自其间，喜阴嗜邪，诸如贪嗔痴怨憎此类，皆为阴邪──”
“……”
顾世晗将此番话在脑中过了一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余光中梧归身形不稳，几乎要倒，所幸顾望眼疾手快扶住。
“你怎么了？”顾世晗神色慌张，出手号脉，几乎要以为软筋散还没失效。然而梧归神情却痛苦非常，不一会儿便浑身冒冷汗。
顾世晗把了半天，没瞧出什么毛病，对上顾望探究的目光只能摇摇头。
玉琼庄庄主上前欲要号脉，被梧归拦下，他缓过气，虚弱道：“无妨……是旧疾发作，带我回去……歇会便好……”
他紧紧抓着顾世晗的手，似乎有些支撑不住。
“城主府离此地不远，送他去本府那吧。”城主叫人上来，“来人，将这位顾公子送到城主府。”
顾望回身行礼，“多谢城主。”而后匆忙地跟着顾世晗离开了。
城主方才一颗心还没缓下，被梧归一惊，又提到了心口。
“城主费心了。”庄主拱了拱手。
顾世晗跟着侍从将梧归送到城主府，顾望道：“我去找大夫。”
梧归哑声道：“不......不用，过了子时、即可……”
“你这是何等旧疾，发作起来如此严重？”顾世晗问道。
梧归松开紧抓着顾世晗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只是每月十五的子时发作，无碍……”
两人见梧归起身盘坐，自行调理起气息，便出了屋子给他留出空间。
两人方一离开，梧归口中就呕出一口血。无人可见，其眉间隐隐闪着一道红痕。
出了门远离那间屋子后，顾望叫住顾世晗，“此人是何来历你心中可有数？”
“……”顾世晗摇了摇头，“但他不至于害我们。”
从怀碧山上下来时，江瑄跟他提过这么个人，说是昨夜在治邪之阵落成之时救出他和顾世晗的人。
想来该是修为深厚的修士。
然而方才顾望抱他的时候试探了一下，发现梧归内力还未及他。
“怎么说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别怀疑他？”顾世晗试探道。
“……我看你是见色忘义。”顾望想起除了当年那个谢生，还没有哪个外人能让顾世晗如此惊慌失措过，细想来，此人的容貌气度倒也与谢生无甚差别……
无甚差别？顾望忽然想到，“方才玉琼庄庄主叫他什么？”
“啊？他叫梧归……”顾世晗有些疑惑。
“不是，庄主有一声顾公子，是称呼他。”顾望道。
“……顾生？”顾世晗想起来，“他在玉琼庄庄主面前，自称顾生。”
顾生、谢生。不过换个姓氏罢了。可容貌呢？顾望想到易容术，然而看着顾世晗迟钝的模样，只好另做试探。
“你是以为他是谢生？”顾世晗还未迟钝到如此地步，“是谢生又如何，我都已经不记得以前和他发生过什么了，也无所谓过去。若他真是谢生，你更该放心吧──”
顾世晗拍拍顾望的肩，倒叫顾望怔愣住：这小子怎么比他还看得开！
不过顾世晗说得也没错，倘若是谢生，他以前帮过他们许多……帮过什么来着？
顾望又纠结起来，默默往庭院中走去。
顾世晗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屋里并无什么动静，于是他只好在回廊上坐下，望着圆月缓缓移至上空。
子时一过，顾世晗端着一盆热水叩响了梧归的门。
“……梧归？”
屋内无人应声。
顾世晗侧耳一听，忽闻长剑落地的声响，“梧归！”
他推门入内，只见梧归倒在床榻上，左手鲜血淋漓，血水落处是那把无妄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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