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气势汹汹地回到魔界，方一落地梧夜宫便把周围的侍从女婢吓了一跳，纷纷俯首恭迎，“神尊。”
“司暝和纪霖呢？”
“在......在□□呢......”
沉渊闪身往□□而去，只见纪霖竟有闲情逸致在此养了一池子的锦鲤，此时悠悠然地撒饵料，见沉渊前来毫不惊讶，只抬眸看了一眼便道：“何事？”
沉渊心中仍不是滋味，方才的火气随着他风风火火地丝毫不减，冷声道：“承坤呢？”
“地牢。”纪霖停止撒饵，底下的鱼儿没一会儿便散开了，反倒为二人说话留出了空间，“你是想问为何当时穿喉一剑没能杀了他，算他命大不是？”
“......”沉渊一顿，“司暝救的他？”
纪霖倒也没想瞒着，并不担心沉渊多想，续道：“万物自有命数，你若想问缘由便去找司暝。看你这副模样，是怕承坤死了？”
沉渊不答，转瞬间消失在原地。
纪霖望着沉渊消失的地方愣神许久，似乎在等另一道身影，然而良久都不见，神情有些许失望，“他没跟着回来么？”
此时的地牢中，承坤正在换药，颈间血红色的伤疤醒目且骇人。只见他蜷缩在地牢的一角，倚着墙一圈圈重新在颈间缠上纱带。
直到某种威压靠近，吓得他结都不会打了。
“你在这做什么？”沉渊的声音在地牢响起。
“神尊、”牢门外的大祭司猛然俯首行礼，“我、我来送药。”
沉渊抬眼撇了一眼墙角的承坤，嘲道：“大祭司连此事都要亲历亲为，还真是忠心不二。”
“巫若不敢。”大祭司吓得磕起了头，“是、是司暝大人吩咐巫若来给......送药。”
沉渊不再理睬，看向牢门外长身而立的人，“你为何要救他。”
司暝侧身面对他，尽管蒙着眼，却能准确朝向沉渊，颔首道：“若我说还不到承坤死的时候，神尊可信？”
“哼，”沉渊懒怠听他故弄玄虚，也不多猜忌，不再追问，只道：“他还能活多久？”
“好好关在地牢里，没人来杀他的话，死不了。”司暝意有所指道，“他如今已经无法开口，若要同他交流要费些功夫。不过......”
“不过什么？”
司暝转向缩在一处的大祭司，同沉渊道：“巫若能看懂他的手语。”
“......如此麻烦，通语之术呢？”沉渊想起在馥山默音观时那老道的做法。
司暝意外地挑眉，“此术需得双方都自愿容纳彼此在神识中交流，神尊认为能做到？”
“......行吧，”沉渊朝俯身的巫若道：“起身吧。”
“交出万生蛊的解药，本座饶你不死。”沉渊看着承坤，冷声道。
某个字眼似乎刺激到了司暝，他猛然一转头，看向沉渊。
沉渊不睬，只看着承坤起身，走到牢门前，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万生蛊没有解药。”司暝替他答了，“它在......你体内？”
“......”沉渊藏在袖袍下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沉吟不语。
承坤忽然一抬手，做起了手语，巫若看着他，用与承坤近似的语气道：“能让神尊如此紧张的，怕是那位吧——”
沉渊猛然抬手掐住承坤的脖颈，冷声道：“母蛊在你体内？”
承坤咧着嘴抓住沉渊的手，直接做起嘴型道：“是啊，如何？还敢杀我么？”
沉渊手中的力道不自觉收紧，然而最终咬牙松了手。
“把巫若一同关入地牢，没本座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地牢！”
司暝吩咐好守卫，而后跟上沉渊。
等地牢中的守卫退出后，沉渊抬手附上一层结界。
司暝静静地等他做完所有事后，才开口，“承坤会死在神魔大战。”
“什么意思？”
司暝平静地道：“很久之前，我便窥视过他的命数，只知他会死在一场神魔大战中。但五千年前承坤没死，那时的我以为是自己的能力出了差错，但再找机会窥视其命数时，他的结局没有变化。”还是死在神魔大战上。
这也说明还会有一场神魔大战。
但如今魔界唯梧归为尊，如若再有大战爆发，岂不是梧归......
沉渊没深想下去，“但这不是你救他的理由。”
“邪神大人是觉得我有异心？”司暝笑了一下，并不否认，“您没想错，我的心并不在您这边，不在魔界，不在梧归，其实也不在承坤，纵然我替许多人做过事，但仍不知自己忠于何人，自然也没有专心一说。”
“我只是想等一个答案，或许等下一次神魔大战，就有答案了......”所以他救下承坤，静等天命判决。
“顺应天意？”沉渊希望自己真的看清了这个一同从荒界里出来的人，他问道，“所以你从前想让梧归杀了天炼星，甚至不惜暗中干涉？”
司暝愣了一下，仿佛才反应过来沉渊的凡身就是天炼星，他坦然道：“是。我没看过他的命数，即便是将他交给元存、看着他下净天泉。后来后悔自己不曾预见其命时，已然没了双眼。”
司暝顿了顿，某人看似要与自己谈心，实则借此旁敲侧击打听另一人的事，他轻笑一声，续道：“梧归成神后，魔气还是会缠上他，这才有了月圆之夜神力尽失。天炼星千年一遇，仅此一次恰逢他神力尽失之时降世，我不知天意是否如此，但梧归因此被贬下凡总归是变数，所以......”
沉渊蹙眉，或许连司暝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已然有了偏私，无法全然做到顺应天意。
司暝没等来沉渊的回应，只好笑了笑，“您想了解的关于他的事我已全盘托出，其余的，想来您比我更清楚。”
“......”沉渊一怔，没料到此人轻松就看穿了他的意图，他没再顺着司暝说下去，而是安排道：“魔族的一应事宜你得帮本座再安排个人处理，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由你来负责。”
司暝意外道：“你不担心我从中安插自己的人？”
“你对掌控魔尊并无兴趣，要是你有这个心思，承坤在位时你便也有手段能做到，何必等到这个时候。”沉渊难得有耐心对他解释道。
司暝勾唇一笑，“是。邪神大人。”
沉渊回到寒宫。魔尊不在魔界，寒宫里里外外与平日他在时并无甚区别，但沉渊竟莫名感到空虚起来。
他走到梧归先前处理事务的桌案前坐下，抬眼刚巧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可惜此刻并无什么美景可赏，百无聊赖之时，他只能拿出腰间的那个香囊睹物思人。
梧归给他送过两个香囊，一个先前装着安神的药草，后来他又往里藏了一根绳子，是当年在百宫城同一户人家的小娘子学的编绳，梧归没学明白，编得松松散散又歪七扭八的，好在沉渊在最末打了个结才救下这条福绳。
那时他拿自己编的绳子系在了梧归手上，小娘子送的那根绳子用来串五帝钱，而梧归编的，则被他偷偷放进了这只香囊中。
而另一个香囊，放着不久前梧归用血画的符——其实也算不得符，毕竟那上面只是写了一句话。
回过神，沉渊已拿过纸笔，写了一句话，晾干、折好，又放进了那个香囊中。
片刻后，桌案前的人消失不见，只余一只香囊静静地藏在书卷中，等着与人一见如故。
又是星夜所至，玉琼庄的巡夜弟子按部就班巡起逻来，但也免不了偷闲聊天。
“听说宋凌到现在都没醒呢，这是被轩辕师兄伤得多重啊……”
“轩辕师兄当真伤他了？”
“多半是……我们被长老赶走之后他们就开始动真格的了。”
“啧啧啧，虽说宋凌师兄是我们这一辈公认的剑术第一，但就是个比武切磋，轩辕师兄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嚰？”
“咱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何打起来。”
“诶你们听，有箫声。”
几人循着箫声走去，最终停在了百花榭之外。
“是从茂平长老这儿传出来的？我记得茂平长老也不会吹箫啊……”
“听着像是从玉琼庄外传来的，只是离百花榭更近些。”
“真奇怪，这都子夜了，怎么还有人吹箫？”
“行了，别听忘神了，要跟另一批人交班了。”
……
华尘守着梧归的动静，等到对面安定下来，才抬眼往窗外望去。
子时已过，箫声也歇下了，好似有意吹给他听似的。
“有劳。”华尘同身旁的人说道。
“花神言重了。”槐安见梧归神色放松了许多，便从坐垫上起身，同华尘道：“若无事我便先回去了，明晚我会再来。”
华尘点点头，“帮我同外头那吹箫的也问候一声，多谢他。”
那人在箫声中注入法力，明显地稳定住了梦魇中的梧归，只是子时一过，梧归便醒了，“是他。”
华尘遣了个花灵送来热水与面巾，道：“收拾完就早些歇下吧。”
然而梧归无动于衷，愣愣地望着窗外。
“为何不进去看看？”槐安从百花榭出来后一眼便看到了那手持长箫的人。
沉渊仿佛刚回过神，收起长箫，面无表情道：“进去做什么？本座只是来赏月......的。”他欲盖弥彰地转头看月亮，然而今夜月初，下半夜已然看不见月亮，只有一片乱七八糟的星空。
槐安与邪神并不相熟，也懒怠相熟，不多言便离去了。
沉渊毫无顾忌，跟着飞到了那棵槐树上，心不在焉地欣赏着满天星河。
星河之上，天界落星涯前，卜夜君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随后他目光一沉，转身欲走，却见神帝正堪堪站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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