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很冷，比起方才白薇在的院子，这里冷得如同冰窖。
程越之的手也很冷，冰凉的触感覆盖在自己的手上，倒是缓解了手指的燥热发痒。
可他的呼吸和怀抱却如火一般滚烫，灼地自己难受，拼命想要挣脱。
但是程越之的力气与自己那是天壤之别，夏言贞只觉得他的双臂好似枷锁一般，把自己单薄的身躯狠狠紧固在他的胸前，脊背处甚至能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速度极快。
“你终于回来了，贞贞。我好想你。”程越之薄唇轻启，唇瓣擦着她的耳垂，带出一阵阵颤栗。
夏言贞只觉得自己要烧起来，她一边用尽全力想要挣脱，一边怒道：“程越之，你放开我。”
谁料这声音在对方的耳朵里却换了一种味道，女子略带怒意的娇嗔让程越之整个人都沉浸在莫名的快意中。
在夏言贞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笑容更加放肆。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间，贪婪地闻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尽管换了副皮囊，可她身上仍是那股熟悉的香气，是他寻遍京城所有香料铺子也没有找到的，让他魂牵梦萦的香气。
“哈，你好久没有这么唤我的名字了，平日里你总是冰冷冷地唤我程大人，着实让我难过。”
嘴上说着委屈的话，可手臂却牢牢拥住自己，不让自己的身躯逃离半分。这样割裂的体验让夏言贞如在冰火炼狱之间来回拉扯，头晕目眩。
许是因为察觉到夏言贞颤抖地厉害，程越之稍稍松开她一些，问道：“是不是太冷了？到屋里来吧，那是我很多年前就命人重新修整的卧房，原本想着做我们成亲的新房，里面的装饰全都按照你的喜好来的，你进来看看可好？”
夏言贞只感觉到环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小了些，不作他想立马抽身往院外跑去，一句话也不打算多说。
程越之见状也不恼，提气纵身一跃来到她面前。
“贞贞，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
说话间就将人横抱在怀里，大踏步往房间走去。
蓦然腾空的双脚让夏言贞忍不住惊呼，失去对自己身体掌控权的她既生气又害怕，咬着牙骂道：“骗子！你说过你永远不会用你的武艺对付我的！程越之你欺负我，你混蛋！”
“嗯，我混蛋。”程越之笑着回应，言语间满是宠溺。
他不在意这些，他想，只要能把夏言贞留在身边，这世间最卑劣的骂名他都能当做赞美。
见程越之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无赖样子，夏言贞彻底没辙，只得抿紧双唇不再理他。
屋子里确实要比外面暖和不少，程越之关紧房门，走到窗边的小泥炉旁，亲手给夏言贞倒了一杯热茶。
“冬日喝些红茶能暖身子，你从前告诉我的。以往一入冬你便会从你哥哥那里薅些正山小种给我，今日这茶是我托人从闽南带回来的，你尝尝可还合你口味？”
夏言贞不接，站在一旁眼睛盯着墙面，半个字也不说。
程越之苦笑，他将茶盏放在一旁，拉着她的手想让她坐下。
可对方却不领情，胳膊暗中与他较劲，就是不愿坐下。
“你若不想坐在椅子上说话也好，我当然更希望你能坐在我怀里，这样我们说话能听得更清楚。”
说完也不给她反对的时间，便伸手把人带进自己怀里，随后两个人一道跌落在椅子上。
末了，程越之又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温声道：“若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只要能抱着你，同你在一处呆着，我便也心满意足了。”
“你！”夏言贞终是没有办法，气出了声。
“我怎么了？”
“明知故问。”
夏言贞气鼓鼓的模样极为生动，把程越之原本一颗空荡荡地心被幸福填满。
他终于不用再靠着回忆里那触碰不到的爱人苟延残喘，如今她就在自己怀里，有温度、有心跳，还有脾气，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我本不想诓你来，是你总躲着我，不理我，我没办法只得出此下策。”程越之言语诚恳，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正在等待惩罚。
“那你大嫂的身子有问题也是你让她去找人的？”夏言贞问。
程越之连忙否认：“这倒没有，这真是我大哥找我帮忙的。你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把手伸到白薇的院子里去，我大哥不得跟我拼命？但是去太医院寻你，是我的主意。”
“我就说怎么会其他人都不在只我一个人，程越之你真是坏透了！”夏言贞说着气不过，捶了他一下。
“是，我坏透了，我不该让你生气，我向你赔罪。我把整个程府西院赔给你怎么样？以后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都由你来掌控，包括我在内，这个赔罪可有诚意？”
夏言贞当然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她低下头，垂着眼眸，说：“我不要。”
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没关系”程越之的手臂收紧了几分，柔声说：“你什么时候想要了，我都会双手奉上，我这一生只你一人，我只为你活。”
夏言贞狠狠叹了口气，她觉得无奈，也觉得无力。
她整日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意，但在他面前总是溃不成军。
她放弃挣扎，转过身，看着程越之那张自己爱了二十多个年头的脸，眼里是说不清的眷恋和柔情。
程越之的心被这目光狠狠击中，他感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情愫，那些年他们两情相悦的热切原来从没有消散，反而随着岁月的迁移沉淀的更加浓烈。
他的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高高在上的宰相大人此刻又变回了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他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鼻尖与她相抵，试探着她的反应。
见她并未躲闪，便大着胆子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先是蜻蜓点水，再是垂柳轻拂，随后一点一点往深处探索，最终两个炙热的灵魂热烈的拥吻在了一起，如沐浴在狂风暴雨里，难舍难分。
程越之的大脑里此刻一片空白，只有欢愉在叫嚣，他的唇齿在女子的舌尖摩挲，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心里的爱意。
“贞贞，嫁给我好吗？”
这一句让夏言贞猛然回过神，她身子往后一仰，留恋地吻了一下他的嘴角，苦笑着说：“不行，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你并非对我没有感情，这世间的虚礼根本奈何不了我，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夏言贞摇摇头，一边抚摸着他的脸，一边说：“程越之，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我是回来给我和夏家讨一个公道的。我已经杀了李婉栀，我还要杀了王荣敬，我甚至还想杀了贵妃。我身上背着人命，我所做之事也定会让我尸骨无存，我怎能连累你呢？”
程越之笑了，他笑得极为疯癫，让夏言贞有些摸不着头脑。
“夏言贞，若你真的不想连累我，那就嫁给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若非想着为你和夏家洗脱冤屈，可能我在八年前就随你而去了。我处心积虑，一身污糟走到今天，就是为了还你和夏家一个清白。王荣敬的所作所为我早已差个清楚，证据确凿。我只是想要把它留在后面处理，先拔掉贵妃的爪牙再用王荣敬之事给她致命一击，你若想要这些证据，我全部都给你，你若想杀人，那我就是你手里最锋利的刀。”
“贞贞，我这条命只因为你活着，我求你，不要抛下我好吗？”
程越之依旧揽这她的腰，他的头埋在她的锁骨间，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又悲切。
而他的话，让夏言贞整个人为之一颤，没想到他已经将自己后面想要做的事都铺好了路，让她惊讶地说不出话。
“你......你何至于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程越之，你本该平步青云，一生平安喜乐，你为什么不能忘了我，过那圆满的日子呢？”
程越之双眼猩红，咬着牙说道：“你不明白吗夏言贞？因为我爱你，我只爱你，只有同你在一起我才感觉到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只有你让我知道不仅仅只是被寄予厚望的程越之，我更是被你青睐的幸运儿。我这一生若是没有你，怎么能圆满？”
程越之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夏言贞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
她哭了，深埋在心里多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把那句自己一直没有问出口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那你为什么，要让我等那么久，为什么让我等那么久你都不来娶我？”
尽管她曾无数次给程越之找借口，无数次在心里安慰自己，可说到底真的能一点不怪他吗？
她不是圣人，她做不到。
程越之觉得她的眼泪好像毒药，每一滴都在腐蚀自己的心脏，痛不欲生。
他伸手为她擦拭泪水，解释着：“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我没有不想娶你，我恨不得你及笄第二天就与你礼成把你娶回家。可你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京城里有多少男子的眼睛长在你身上？我觉得那样的我配不上你，我想考取功名，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让所有都知道，只有我程越之才能配得上这么好的你。”
“可这些重要吗？你知道我根本不在意这些！”
“对不起，是我当初太在意，所以我现在只想快点把你娶回家，我害怕，害怕你身边有更好的人。”
以往夏言贞从不知道程越之心里会有如此卑微的情感，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真切的爱总会让人盲目，盲目觉得对方完美，盲目觉得自己卑微。好在他们走过生死这一遭，如今他们都明白，好好活着和眼前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夏言贞沉默了半晌，终是伸出手环住了程越之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轻声说道：“程越之，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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