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施粥五日间，沈婧娇每天都在粥铺施粥，谢司衍与章承福商讨修建房屋对策，只是朝廷的赈灾款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怎么最近的粥越来越稀薄了？”
“是啊，也不知道朝廷的赈灾款什么时候能下来。光靠来的这位肃王殿下肯定是不行，总不能全让人家掏钱。”
沈婧娇舀起一勺薄粥，看着木桶里的米粥犯了难，剩下的量已经不足以他们撑过半个月，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午膳时，膳桌上的食物不知是不好吃还是怎得，愣是一口没动。
沈婧娇已经好几日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了，人都消瘦不少，曲清见状心疼道：“王妃，可是饭菜不和胃口？”
自从来到荆州，饭菜都少了一半的量，大多都是素菜，肉食虽说也有，但很少。
桌上绿油油的菘菜略显干噎，似是想到什么，她声音明显高了八度，惊喜道：“若是让百姓自己种菜出来，就可以暂时解决伙食问题。”
他们吃的饭菜大多都是别处运来的，价格昂贵，老百姓吃不起。
“是个办法，但在这样的天气里种出好菜来，怕是不容易。”
她夹起波薐，放到碗中道：“有的菜种不出来，那是他们没有尝试过在冬天也能种出的菜。就是要细心料理，选取相对合适的土壤地段种植。”
没等谢司衍说话，她直接道：“你就留在府里解决重新修建房屋的事情，我下午出去探探地段。另外......朝廷的赈灾款是什么情况？”
谢司衍淡漠的瞳孔微动，“怕是无望了。这次的雪灾没那么好摆平。”
如她所料。他是三皇子，虽说大多朝中大臣对他赞赏有佳，可他的兄弟仍旧是他为眼中钉，谢秦南就是其中一个。
他处理雪灾一事宫里不少人知道，他的功劳已然太多，必然会有人从中阻断，赈灾款是肯定没希望了，或许这则上报压根就没传到盛德帝的耳朵里。
若他亲自回京，来回至少两个月，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就算朝廷收到传报，还需要调国库，漕仓中粮食运到这里也需要一月有余的时间。
没有赈灾款，光靠他一人就算有再多钱，也救不了一城百姓。
虽替他发愁，但发愁并不能解决问题。
曲清从厨房带来一位厨娘。双手通红，略胖，头发用粗麻绳绑成一团。
“王妃，我刚在伙房问了下，这位王厨娘说他们家后面先前就是种菜用的，无论是地势还是土壤质地都十分合适。”
不愧是她的丫头，办事就是机灵。
沈婧娇笑道：“那太好了，等我用完膳就去看看，还得麻烦王厨娘带路。”
王厨娘道：“不麻烦不麻烦。”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谢司衍的声音突兀地撞进其中。
“你不是还要和章太守商量修建房屋的事情？”
“商量的差不多了。外面雪大，不少路段都被阻碍，你一人出去太危险。”
王厨娘发出爽朗的笑声：“殿下这是担心王妃呢。不过殿下放心，我家离这不远，路上我来回好几趟了，没什么危险。”
谢司衍抿唇，膝盖上的手紧攥，没了声音。
沈婧娇撇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反应，便随笑两下应付了王厨娘。
下午章承福突然叫他一起去看可以修缮房屋的地方，沈婧娇出门时他仍旧在犹豫，还是她语重心长劝诫道：“王厨娘家不远，我们分两路，早一日解决，关山的百姓就能少受一日苦。”
谢司衍这才应下。
如王厨娘所说，她家在萍阳镇，离太守府不远，除了马车还算勉强能过的地方，也不过走了半柱香的时间。
这一片的木屋经过大雪仍旧保持的不错，至少没塌。要知道不少百姓的家因为雪灾坍塌不能住，流浪在外死伤多数。
只是这些屋子家门紧闭，令她有些疑惑，“这片人家都没人住吗？”
“当然有，这样的天气自然都不愿出门。”
经过一片木屋后入眼便是白茫，就像天上白云一样轻飘绵软。她手拨开一层白雪，露出褐色的土壤。
看医术的时候也看过不少草药的种植过程，其中就有在冬季也能生长的，譬如波薐。土壤需要疏松，深厚，另外排水需要良好。
她取来铁锹用力垂下，露出久违的笑容，土质不错。
如今土地有了，可人力还远远不够。她四下望了一圈，询问王厨娘道：“萍阳镇里可有年轻小伙？”
王厨娘答道：“有的，还不少。萍阳镇在关山还算富贵，不少人家都生两三个孩子。”她之所以能到太守府当差，也正是因为家里有点钱。
沈婧娇了然。难怪这片人家的房屋看着就与别处不同，构造精巧，不易坍塌，用料也是上等。
“那正好，可否请他们帮忙清理开这片土地，我们可以种一些冬天的蔬菜，只要好好看护就不是问题。”
王厨娘面露难色，表情扭曲在一起，“这恐怕有些苦难。这些家里的小伙子平日没做惯这些农活，怕是不肯，受不住苦。”
说完她紧接着道：“我家大儿子十六岁，王妃看成不成？”
“这么大片农田，就靠你家十六岁的儿子？”她反问道，表示怀疑。
王厨娘挠头，好像确实不行，估计她家孩子得累死在这片农田上。
……
隆冬冒雪分外不怜人，打的人面手生疮，尤其到了这里，沈婧娇更是这么感觉。
谢司衍坐到她对面，取出药膏替她涂上，从萍阳村回来她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土地的问题没解决？”
胸腔仿佛被重物压住，深沉喘口气后她道：“不是，土地没问题，可没有足够的人力。”
“太守府门口不是每天有很多人？”
“他们？”沈婧娇震惊到下意识将手抽回，“那些都是些家都被淹没了的百姓，里面大多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让他们在这样的天里种菜，真是不怕他们一个个倒地里。”
谢司衍淡定地重新拿起她的手，如若珍宝一样替她上药，“换个方面想，他们是最好的人选。”
没有人愿意没钱没赏地在这样的天气里农作，还需要悉心照料。但有一部分人愿意——走投无路的人，生长出来的农作物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他道：“他们里有的确实上了年纪，但都是平日就劳作的人，不在乎这些，能有口饱饭吃就行。”
周围是特有的香气，莹润的唇时不时吹拂伤口，指尖的温热触在指间，带动全身的神经。
她盯着看的出神，谢司衍收起药膏，“今夜睡觉可得老实，别碰到伤口。这几日有什么事就叫曲清去做吧。”
她鬼使神差的嗯了句。苦闷的表情有了缓解，可是心里头还是有块石头，压得她一整晚都没睡好。
竖日，沈婧娇起了个大早，但还是没早过谢司衍，他早就出去落实房屋的修缮。
粥棚处，她看着排成两列的百姓，一个个探头渴望着这份稀薄如水的白粥。她正色高声道：“各位，朝廷的赈灾款没那么快下来，我们的米粥也支撑不了大家多久。”
底下瞬间开始反抗，抗议，谩骂，质问。这些声音没有令她退缩，她继续道：“但是我们在萍阳村找到一片适合寒季种植的土地，我读过许多医书，知道很多药草不仅能对身体有益，还可以在寒季生长。若是大家愿意，可以按照我的方法在那里种植蔬菜，熬过雪灾不是问题。”
底下一片安静，他们相视对望，似乎有着怀疑。
不过片刻，“可以！”
“我没问题。”，“我也可以。”
“多谢王妃！”
沈婧娇看着他们，眼前的雪是彩色的，极具生命力。
......
经过王厨娘的同意后，沈婧娇把他们带到那边，让曲清把昨日买的波薐种子发给他们。
在大片土壤前她擤了擤鼻子，不顾曲清反对把身上的大氅取下。
拿起铁锹准备将土地翻松，曲清连忙制止：“王妃，殿下说过不许您亲自动手。您说，奴婢来就好。”
沈婧娇看了眼手上的疮伤，不是什么大毛病，可疼痒起来确要人命。
她将铁锹递给曲清，让曲清将种子放进土壤，再覆盖上一层薄土，轻轻按压紧实。
这是之前为了和父亲种树她学到的，如今她真是庆幸当初江氏把她关在房里，让她看了不少书。
一通下来，一位身穿拼布麻衣的中年男子发笑，似乎有些无奈，“王妃，我们平时也种地，这流程我们会。”
他们只是没有钱买种子，虽然种子没有米贵，但对如今的他们来说也是买不起的。
“我知道你们都会，但是天气有变，随着土壤也会有变化。我们要尽量选择那些色泽鲜绿、饱满肥厚的种子。挖沟深约一尺，宽约二尺，每个种子之间要保持一定距离，避免相互挤压影响生长。记住上头的土壤要轻轻按压，保持土壤的湿润。”
她又从曲清手里取来几袋种子，展示给众人，“这是扁草种子，生长时间约莫半个月。这是冬小麦，现在种植春季便可生长出来。”
她单独拿出其中一袋，“另外，这是黑麦草，生长出来可以作为牧草使用。”
这也是她昨日买种子时候突然想到的，种植不行，可以发展别的方面，譬如畜牧。
天光照进她的眼眸，点亮了一抹星辰，在冬日里亮着光。
“多谢王妃！”
“王妃真是人美心善！”
“王妃简直是菩萨转世啊。”
......
看到他们这般高兴，她唇角不自觉上扬，宛如春风明媚。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曲清，原来被人赞扬是这样的感觉。
最后，她给所有人分了工，另派一队年轻小伙挖建沟洫，叮嘱道：“接下来的日子里，需要定期浇水，保持土壤的湿润度。生长到一定高度时，去除弱小的苗株和杂草，保证菠菜的生长空间和养分供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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