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这位娘子应该知晓我的身份。”她道,“我是县衙仵作,没有人会排查县尊的马车,更没有人会排查坐着县衙仵作的马车。”
“月儿!你……快回去!赶……赶紧……赶紧回去!”老杨的脸色渐渐失去了血色,可他的眼睛却瞪得很大,那双爬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女子的手臂,青筋暴起,像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阻止那女子,并劝说月夕离开。
月夕没理会,只这样站在月光里,等着女子的回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杨渐渐没了力气,死死抓着女子的手也有了松动的痕迹。
女子手里的匕首微微一紧,她似乎有些慌了。
月夕道,“娘子还没想好吗?县尊的人此时正在城中大肆搜捕,或许马上便要搜到这里了。”
终于,女子道,“我凭什么信你?”
月夕耸耸肩,说得很是坦荡,“娘子可以不信。”
“好。”女子道,“你过来!”
老杨还在挣扎,女子见状,狠狠在他伤口处按压了一下,霎时间,老杨惨叫了一声。
月夕蹙了蹙眉,近前道:“杨阿爷死了对娘子没什么好处吧?”
女子却冷哼一声,直接腾出一只手将月夕狠狠拉到自己身边,下一刻,那把沾着血迹的匕首抵上了她洁白纤细的喉咙,而倒地不起的老杨则是被踢到了一边。
月夕想要去扶,却被女子往外一拉,“还不快走!”
月夕看了老杨一眼,直到确定他没事,才拎起裙摆一瘸一拐地任由那女子挟持,走上了马车。
马车很是干净宽敞,这显得浑身湿透的女子在车子里有些违和,好在车子里有一件外氅——那是王珏放在马车里备用的,此刻却是被女子披在了身上。
她让月夕坐在车辕上,手里的匕首依旧抵上月夕的脖子,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她低声命令道。
月夕闻言,扯动缰绳,架着马车往角落里的暗巷走去。
月色在暗巷里藏了起来,穿过好几条暗巷,月夕突然勒紧缰绳,马车即刻停了下来。
女子手里匕首一紧,霎时间在月夕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她恶狠狠道,“你要做什么?”
月夕道,“娘子放心,这条暗巷隐秘得很,捕快官差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来这里。”
她似乎并不害怕女子手里的匕首,而是十分气定神闲地别过脸来,清澈的眼神直直对上了那女子的眸子。
血口子越来越大了。
她朝女子微微一笑,道,“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向娘子请教。娘子请放心,问完这个问题,我一定送娘子离开。”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月夕道,“可娘子不能。因为眼下只有我才能送你去见兴海城城主。”
果然,女子瞳孔微微一震,连带着手里的匕首也松了松。
好一会儿,她才道,“你想问什么?”
月夕正色道:“娘子为何要杀于妈妈?若于妈妈不死,栖月楼的阿芙蓉就不会被发现,也不会有接下来这么多的事。”
女子冷哼一声,“无用之人留着作甚?”
“据我所知,于妈妈并非无用,至少在明面上还能为娘子挡一挡。”月夕道,“除非于妈妈已经背叛了娘子。”
女子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与震惊,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何必问我?”
月夕自顾自继续道,“黎阳县这么多年来,除了府衙,明面上有两股势力,其一是背后有兴海城撑腰的莫府,其二是青龙帮,但这些日子我却发现,其实黎阳县里还有第三股势力。”
她看向女子,“莫府负责制药,青龙帮负责运输,而娘子却负责提供人。是也不是?”
女子又是一阵惊诧,匕首又往月夕的脖颈逼了逼,“你还知道些什么?”
月夕了然,“看来是我猜对了。那么栖月楼里失踪的那几个小龟公该是于妈妈所为了,她想取代你的位置,可惜却被你捷了足,不过……”
月夕淡淡道:“娘子之所以将阿芙蓉故意暴露出来,怕是因为你也快要成为弃子了吧?之所以成为弃子,怕是因为娘子你又失败了吧?”
脖颈处的匕首又紧了紧,沿着匕首流下的血将月夕的衣襟都染红了,然而她似乎并不觉得严重,反而更泰然了。
“你就当真不怕我杀了你?”女子恶狠狠地道,“没有你,我照样能出去!”
月夕道,“娘子可以试试,咱们这位县尊可不比其他的草包子,他姓王,身后是琅琊王氏,他不怕得罪任何人。而且,他也不蠢笨。”
月夕有恃无恐,“娘子大约还不知道吧,黎阳县的所有水井都被下了药,所以井下的暗道,娘子也用不了了。”
女子暗自咬牙,她知道月夕说的对,若是她此刻将月夕杀了,自己独自一人架着县令的车离开,必定会令人起疑,但若是弃车奔走,黎阳县就这么大,又无法入井,到头来她真的会无处可去。
月夕唇角微微一勾,继续道:“于妈妈与楚锋帮主一样,都想将所有利益都攥在自己手里,是以他二人合力,杀了楚邦帮主,自那之后,楚锋帮主便开始大开赌场,明面上那是个赌场,暗地里做的却是与栖月楼一样的勾当。所以,瑜娘的死,是你们给楚锋帮主的一个警告。”
月夕神色微微一暗,“至于两人合谋的背后之人,我想应该是一直躲在暗处的严主簿。从前黎阳县没有县令,山中无老虎,严主簿这只猴子一直称着大王,可如今县尊来了,严主簿手里没了权,自是慌张,是以,他才起了撺掇两人的勾当。”
“至于他们为何会做得如此明目张胆,大约是因为他们认为县尊在黎阳县活不了多久。只是万万没想到,县尊的命硬得很,总也死不了。”
她看向女子,“我想严主簿大概也已经死了吧?”
女子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要问我?”
月夕抿了抿唇瓣,原本清澈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娘子已知我是衙门仵作,该知我姓甚名谁。我姓顾,叫月夕,我阿爷叫顾宗。”
女子眯了眯眼,眼底亦是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
月夕迅速抓住这一点情绪,道:“阿爷死前去过栖月楼,娘子可知他见的是谁?”
“不知。”女子几乎斩钉截铁,“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该走了吧?”
月夕不死心,继续道,“娘子当真不知吗?与娘子而言,我阿爷见的什么人无足轻重,可对我来说,却很重要。”
“与我何干?”女子微微挑眉,冷嗤了一声。
月夕顿了顿,道,“罢了,既然娘子不肯说,那便在此处等到天明吧。”
“你威胁我?”女子的匕首再一次逼近,这一回却是直接割进了她的肉里,“莫要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娘子的账本以及所有证据该是在如意赌坊吧?”月夕突然说道。
女子微微一愣。
月夕继续道,“戚三娘拿了好些东西出门,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当时我便猜她该是将那些东西藏在了附近,而且,她已非常人。”
她依旧清明地看着女子,“娘子做事很谨慎,竟想出通过控制戚三娘的法子,让她去控制那些黑衣人,可惜这也同时暴露了,娘子就在附近。”
“你也没想到县尊会活着回来吧?还带着一群帮手。是以你慌了,这才慌不择路地暂且将那些东西放在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地方,随后再回去安排今晚的这一出连环障眼法。”
她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想先在杨阿爷家躲一躲,等到风头过去之后,才去寻那些东西,然后跑路。可你没想到,我寻来了。”
女子恨得牙痒痒,越是如此,她脸上显得越是平静,“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你猜一猜,我会不会当真杀了你?”
“会。”月夕坦荡道,“你会杀了我,随后弃车再回杨阿爷家躲起来,若是方才,你完全可以这么做,可惜现在,你没时间了。”
女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你在拖延时间!贱人!我杀了你!”
说着,她狠狠举起手里的匕首,要往月夕的心脏扎去,几乎同时,一把扇子自黑暗中飞了过来,哐当一声,便将她手里的匕首打落。
月夕也正在此时高高举起右手,手里的银针不偏不倚地朝她脖颈处的穴位扎去。
不过一瞬,那女子噗通一声,从车上倒了下来,月色之下,一张熟悉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女子正是栖月楼于妈妈身边的侍婢,青霜。
月夕眯了眯眼,果不其然!
王珏自黑暗中来,也不知何时,他从衣袖上撕下一截又宽又长的布,才靠近月夕,便上手替她包了起来。
“为何不等我?”王珏边帮她包扎边责备道。
其实方才月夕提醒他时,他便已经想到了,只是为了让躲在暗处的人以为他真的中计了,这才带着人大大方方地走进栖月楼。
只是万万没想到,月夕竟会支开飞燕单独行动。
暗巷里,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满是暗怒,“那个姓亓官的呢?”
“我让他去找东西了。”她道,“而且,我还让苏郎君带了些泻药过去。”
王珏眼底的怒意果真缓和了些,“带泻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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