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姊妹

漫长的黑夜终究还是过去了,翌日一大早,衙门口便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弓着身子面色蜡黄,纷纷来报案,说是自家水井里被人投了毒,要县尊做主。

县尊得知后大怒,破天荒地大开府衙之门,给每个上门报案的百姓都立了案。

铺头林修更是风风火火,不过半日,便查出投毒源头——如意赌坊。

是以才不过三日,如意赌坊便以故意投毒一案被封,青龙帮帮众极力反抗,伤了好些衙门捕快,颇有造反之势,县尊无奈之下,分别向十里之外的平阳城以及兴海城求助。

平阳城乃当今长公主的封地,长公主与王家颇有渊源,当即便派出了五百府兵协助,不过七日,青龙帮被剿灭。

与此同时,府兵在抄查时,发现地底下存有大量密室,密室里关着好些人,有男有女,以及大量成品禁|药阿芙蓉。

此事事关重大,王珏顺藤摸瓜查出了莫府,然则莫家人早已人去楼空,衙门也只好先将其财产抄没,并将那些还活着的人送回了家。

至此,由彩蝶一案引发的一系列案件就此告破。

月夕因失血过多在七角巷养了几日的伤,今日终于可以下地,她洗漱了一番,进了堂屋,给顾宗上了一炷香,随即理了理衣裳,又给自己戴了条面巾,转身出了门。

许是黎阳县许久没有放晴,月夕瞧着这突然而至的艳阳天竟是有些许的陌生,但很快她便适应了。

阳光一出现,那些躲在暗处难以启齿的晦暗竟是无所遁形,烟消云散。

这几日黎阳县很是热闹,先是如意赌坊没了,县里不再有人因痴迷赌|博而卖儿卖女,后来青龙帮也没了,莫府举家逃离,县里与码头上的生意也肉眼可见得好做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衙门里的捕快们竟是比从前更团结了些,月夕才刚进衙门,便瞧见林修带着捕快们出门巡街,他们见着月夕竟也主动冲她打招呼了。

虽然从前他们也会同她打招呼,可月夕觉着这一回的招呼和从前很不一样。

她在门房处停了一会儿,和老王聊了聊过几日顾宗下葬的些许事宜,随后才进了门。

因着这些日子的事,前几日县衙忙得不可开交,恰逢那些事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是以今日县衙不开堂,前堂很是安静。

月夕进门后,便径自穿过了前堂入了后衙。

旁的官的后衙都是花团锦簇亭台楼阁景致不断,再不济也是被清理地十分干净,偶尔还会在庭院里种些树什么的。

可王珏的后衙却是不同,除了一条能正常走的道儿,其他地方几乎是杂草丛生,在后衙出没的下人也不过是竹心和飞燕,除了偶尔上门来做客的苏家人,后衙几乎是清净得连个人影都见不到的。

月夕老远便在廊下看到了王珏,今日的王珏一身月白色衣袍,长长的黑发被他用一枚白玉簪子简单做了个发髻,没被梳进去的头发他也没管,任由它们随风散着。

廊下设有两只桌案,其中一只桌案上放着煮茶的茶具,而另一只则是空空如也。

王珏正在那只有茶具的桌案前坐着,微低着头,手里煮茶的动作一刻都没停歇。

月夕走近前去,福了福身,“县尊。”

王珏抬头,冲她微微一笑,“来了?坐。”

不知为何,就在方才,有那么一瞬,她竟觉得有些晃神。

王珏本就是一个如玉般的贵公子,今日又穿着一身月白色,更显得他如玉一般白洁无暇,方才他那么一笑,就像是一朵沉睡在水中许久的白莲,忽然对她开了花。

他确实是个极俊美的郎君,月夕心里想。

她微微颔首,在旁边的桌案旁坐下,下一刻,一只玉盏被一只纤长洁白的玉手放在她面前的案上,那只手虽然看上去很白净,却是骨节分明,有几个指节处还有一层非常厚实的老茧。

“乌龙翠玉。”王珏道。

月夕凝了凝眉,也没管这到底什么颜色的玉,捏起杯盏便一饮而尽。

正好她也有些渴了。

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这样,王珏宠溺一笑,继续给她倒了一杯,“这茶初初喝起来会有一丝涩感,但入喉之后却会有一层回甘。”

月夕听着他的话,再次喝了一口,这一回她倒是放慢了速度,果不其然,口感竟是与他说的一般无二。

于是她终于评了一句:“好茶。”

王珏给她倒了茶后,才坐回去,“伤可好了?”

月夕嗯了一声。

王珏再道,“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月夕又嗯了一声,方才是肯定,而这一声却是反问,“县尊何出此言?”

王珏道,“我还以为,你是来询问我为何要将泻药之事弄大。”

月夕却道,“我原本的目的也不过是不想让那些人通过井下暗道逃走,这主意能帮上县尊也是好事。”

说着,她微微低下了头,默默看着面前的那杯茶。

王珏抿唇一笑,起身回了屋,从里头拿了一封信,轻轻放在她桌案上,“之前,我曾收到一封来自京城的回信,这里头写的兴许是你想要的。”

月夕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展开了信件,只一眼,她便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字——丰之。

她的心顿时咯噔了一下,那是顾宗那本书上的落款。

王珏品了一口手里的茶,娓娓道来,“京城有一个平康坊,是整个京城酒楼妓馆最多的一个坊市,二十几年前,有一个名叫繁花馆的妓馆突然被监察司给查封了。监察司从繁花馆地窖中搜查出了很多禁|药与尸体,其中便有阿芙蓉。更重要的是,此事还牵扯上了太医令。”

“彼时文帝尚在病中,听闻此事大怒,敕令监察司司主秦成军主理此事,不过一夜之间,太医署所有太医皆被下了大狱。”

他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监察司只有监察百官之责,可在秦成军手中,却成了他排除异己的工具,还真是讽刺。”

月夕看完信,饶是她这般铁石心肠的,心中也起了些愤懑,“县尊的意思是,太医署是被冤的?”

“没有证据证明太医署与此事有关,只是繁花馆被查封之前,太医署曾联名上书先帝,勿听信谗言,乱吃丹药。”他冷笑一声,“谁想没过多久,整个太医署便被掀了。”

王珏微抬起头,深邃的眸子认真地看向月夕,“初见令尊手臂上的伤口,我便起了些许的疑心,那是监察司酷吏审问的手段,是以连夜给京城去了封信。”

“我阿爷是当年那个案件中的太医?”月夕问他。

王珏微微颔首,“令尊姓顾名丰之,是太医署首席太医令,当年正是被查到他的师弟与繁花馆里的一个姑娘相好,整个太医署这才被牵扯上。”

“好在令尊平日里广结善缘,有人将其偷偷救下,但他的那双救人的手,却是废了。”他叹了口气,道,“原以为令尊会就此颓废,没成想竟会在小小黎阳县当了个仵作。”

“怪不得阿爷会给我留那样的遗言。”月夕终于想通了,栖月楼里应当有一个当年那件案子的旧人,阿爷想到此事,便前去询问,可没想到竟是被那人灭了口。

至于那人是谁,从年龄和手段上看,应该是那晚挟持她出逃的女子,也是于妈妈身边的那个青霜。

她顿了顿,轻轻放下手中信件,抬头看向王珏,“我还有一事,要请教县尊。”

王珏淡淡一笑,“请说。”

月夕的眸光复又清澈,看向他时,仿佛能看穿一切,“县尊与彩蝶娘子,是何关系?”

王珏神色一僵,原以为她会问自己青霜的身份,谁想竟是这个。

但很快他便释然了,若连此事都察觉不出来,她便也不是她了。

他道,“彩蝶是我的线人。”

只一句,便将蒙着整个案件的纱布给挑开了。

“两年前,我便听闻黎阳县暗产阿芙蓉的传闻,彼时我本想微服暗访,却遇到了妹妹被人拐走的彩蝶。她原名玉蛾,是个令人惊叹的女子,明知危险,却还只身一人入黑店找寻线索。我见她可用,便救了她。”

他道,“我与她做了个交易,她替我找线索,我替她找妹妹,于是她借妹妹玉蝶之名化名彩蝶,潜入黎阳县,入了栖月楼。”

月夕恍悟,人人都道彩蝶是因为相好的才入的栖月楼,也是因为相好的才要自赎,没成想她竟是为了寻自己的妹妹。

她问:“找到她妹妹了吗?”

“找到了。”王珏道,“她亲自找到的,正在秦娥楼的地窖中。”

月夕呼吸一滞,姑娘一旦入了秦娥楼地窖,能正常生还的机会怕是渺茫。

“于是她找寻机会,给我去了封密信,要只身入局,替她的妹妹复仇。”王珏惋惜,“没想到,我还是晚了一步。”

是以王珏刚到县里时,便在城外发现了彩蝶的尸首,大约就是自那时起,便是彩蝶复仇的序幕。

月夕终于明白了,或许彩蝶的尸体是她自己放到的城外。

若是她死在了城里,即便被人发现了尸首,也很有可能被人掩藏,可城外却不同,县尊来得快,那些人根本没有时间毁尸灭迹。

如此想来,彩蝶确实是一位令人惊叹的娘子!

一阵暖风轻轻拂来,带着院中的杂草沙沙作响,月夕朝那儿看过去,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对彩蝶戏于草枝之间,它们戏了一会儿,便又顺着那股暖风飞出了后衙,遨游与天地之间。

彩蝶此刻应该带着妹妹自由了吧,月夕想。

“顾娘子若是问完了,是否该我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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