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猛地站起身,王珏原本想将苏朗留下,自己追上去的,谁想还没开口,竹心便回来了。
回来时,他的脸色铁青。
“快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苏朗没有王珏和月夕这样沉得住气,一看到竹心露出这样的神情便近前问道。
竹心摇了摇头,向王珏汇报,“郎君,前面百步之外还有一个暗室。不过……”
“不过什么?”还没等苏朗问完,王珏与月夕几乎是同步朝前头的黑暗走去,苏兰见状,拔腿跟了上去。
只剩下苏朗站在原地,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但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这是一条非常狭窄却平整的甬道,好在几人身形都没有那袁正奎那般臃肿,走起来倒也轻松,没过多久,便走到了竹心说的暗室门前。
这道暗室的石门是开着的。
更确切地说,这扇石门本身就合不上,四个角落里有不同的碎裂,每一块碎裂上都布满了不同程度的裂痕,月夕蹙了蹙眉,那些裂痕和手指划痕很像。
或许就是手指划痕。
众人随着竹心一道走进了暗室,这间暗室与方才那两间暗室不同,这里面是有光的,而且隐约还能听到水流声。
月夕抬头看了看,所谓的光,也不过是从暗室顶部的一些细碎的裂痕里挤进来的,虽然只是几道,对于这暗无天日的暗室里,却仿若神明。
暗室的最角落里似是有影子在攒动,原本跟在月夕身后的苏兰再次紧张地挽上了她的胳膊,颤抖着声音道,“月夕姊姊,你看到了吗?那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月夕嗯了一声,想要近前去看,奈何有苏兰紧紧拉着,她刚迈出一步,便无法再进前去。
王珏则是紧捏着扇子,定定地看着角落里的那一簇簇影子,良久后,才道,“都不用怕,本县是黎阳县县令,来接你们出去。”
哗啦一声响,这似乎是铁链在地面上拖行的声音。
月夕觉着苏兰挽着自己的手更紧了。
王珏继续道,“放心,外面已经没有坏人了,本县来接你们回家。”
听到“回家”两个字,里面的动静愈发大了,昏暗的光影之间,众人终于看清楚那黑暗的角落里到底是什么。
苏朗不知何时走近前去,他手里的光微弱却温暖,将那不知黑暗了多久的角落一点一点照亮。
一个个孩子的人影在暖光的照映之下,展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就连月夕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群又黑又瘦的孩子。
大约是长久不见阳光又长久饥饿着,他们几乎已经不成人形,有的甚至还缺了胳膊少了腿。
他们蜷缩成一团,睁大着眼睛看着王珏等人,像极了野外那些失去庇佑只能躲在角落里等待着死亡的幼兽。
苏朗将蜡烛放到一旁,脱下里裳,想要给他们披上,这一动作仿佛开了什么开关,其中一个孩子竟是猛地跳了起来,直接往苏朗的小腹撞去。
却听噗通一声,那孩子没将苏朗撞倒,自己却是摔倒在了地上,再也动不了了。
苏朗心里一惊,近前探了探,“糟了,骨折了,潜之,得尽快送他们出去。”
外头守着的林修得了王珏的指令,带了一些捕快下来,将这些孩子连哄带骗地接了出去,粗略数了数,躲在这里的孩子,竟有十三个,缺胳膊断腿的有九个,剩下四个虽然完整,但都很瘦弱,看起来像是长期没吃过饭了。
孩子们都搬空后,众人心中久久难以平复,尤其是苏朗,竟是连平日里那爱干净的毛病都不顾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凝重地很。
苏兰有些心疼,最终还是撒了挽在月夕胳膊上的手,掏出帕子递了过去,“阿兄,擦擦吧。”
苏朗接过帕子,却没动,只是双目无神地环顾了一圈,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潜之!你一定要替这些孩子们报仇!”
王珏看上去虽平静,但眼底也攒满了怒火,他只嗯了一声,却在这黑暗的暗室里显得格外的响亮沉重。
“孩子们的哭笑声,约莫是从这里传出去的。”月夕不知何时已然走到了那束微弱的光照之下,她抬起头,指着上头的那一丝小小裂痕,“按照方位,上面应该是阿兰的卧房。”
苏兰顿时恍悟,“所以我这些日子晚上听到的孩子哭闹嘲笑声,竟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说完她长长地送了一口气,可一想起那些孩子的惨状,她又紧紧蹙起眉来,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是什么小鬼,也不想是那些孩子。
思及此,苏兰咬牙切齿:“也不知那些孩子被关在这里是怎么活的,那姓袁的真该死!”
月夕默默走到王珏身边,从方才开始,王珏便一直盯着孩子们扎堆的那个角落看着,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狗洞?”直到月夕看清楚角落里的东西后,她不由得说出了声。
王珏想了想,道,“或许这里应该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通道。”
水声就是从这个洞里传出来的,月夕清楚黎阳县井下的暗流走向,若是能游进暗流,或许真的能出去。
“这些孩子真的太可怜了!”苏兰叹了口气。
出了暗室后,王珏命人将整个布坊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直到再没什么可疑空间,这才回衙门。
那些孩子们的状况都很不好,原本王珏打算将他们放在后衙养一养,但苏朗却坚决要将孩子们带去回春堂。
一想到黎阳县似乎只有回春堂才适合将养那些孩子,王珏也只好作罢。
月夕回衙门之后,照例一头扎进了殓尸房,台子上放着的正是袁正奎新鲜的尸体。
有时候还真的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半个时辰前,眼前这人还在刑房里唯唯诺诺的,显得十分委屈,没成想他竟残害了那么多的孩子。
更没想到的是,躲在暗地里的凶手动作竟这般快,不过眨眼功夫便扒皮剖心,甚至连下|体也一并割走了。
月夕细细检查过伤口,从伤口的切割面来看,凶器似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类凶器,几乎是手起刀落,丝毫没有犹豫,确如她先前所判断的,凶手是个惯手。
除了最明显的三处伤之外,袁正奎身上再无其他致命伤,且这些年许是养得挺好,膘肥体壮的,浑身上下的肉都很结实,也丝毫不见任何伤痕。
月夕抿了抿唇,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迅速写完验案,她整理完工具箱子,便去案牍库找王珏。
为了理清黎阳县近几年民情,王珏一没事便会坐在案牍库,袁正奎一死,所有线索全都断了,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再次从头开始,从旧案牍里再理一理思绪。
月夕到时,王珏已经看完了一摞案牍。
他只微微抬了抬眼皮,起身给她让了个座,“坐。”
月夕只将验案递给他,“凶手的力气很大,那些孩子大多病弱,应该做不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还将人扒皮剖心。”
王珏嗯了一声,他也这么认为。
“还有一个问题。”月夕道,“袁正奎的东西呢?”
从第二个暗室出去之后,地上只有袁正奎的尸体以及他的血迹,那些被割走的东西却并不在附近,甚至,附近的暗道里连他的血迹都没有。
被割走的东西与凶手一样,像是凭空消失了,连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这也是王珏正在思考的问题。
凶手唯一有可能逃走的地方,便是第三个暗室中的那个狗洞。
王珏观察了许久,那个狗洞只能钻过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亦或者一条狗,短时间内,凶手是无法带着那些东西逃脱的。
王珏突然轻笑了一声,他将手里的案牍全都放回了桌案上,伸手拧了拧眉心,苦笑道,“顾娘子,王某似是被人摆了一道。”
月夕默默地将桌案上的那些散乱案牍理好,抬眸看向他,“是青霜?”
王珏摇了摇头。
“是严主簿?”
王珏嗯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漠,“是我轻敌了。”
原以为严主簿死了便一了百了,没想到他竟在案牍中暗藏了玄机,一步一步地将线索引到了袁正奎身上。
袁正奎此人知道得太多,严主簿这是想要借他的手灭袁正奎的口。
好一招借刀杀人。
正说着,楚括前来报,说是郑氏来了。
两人相对一视,昨日郑氏还在公堂上嚷嚷着要王珏替她做主,与袁正奎和离,今日袁正奎就死了,也不知她此刻的心情会是如何。
王珏道,“你觉着郑氏可知晓袁正奎的事?”
月夕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许是知道些的。”
譬如,她刚到黎阳县就嚷嚷着袁正奎拐卖,又譬如,她死咬着何秀才夫人柳氏失踪传言一事不放。
或许,柳氏的失踪真的与袁正奎有关。
王珏让楚括将郑氏带到了正堂偏厅,两人刚到时,郑氏正端坐着。
她似乎早就知道王珏要做什么,眼见着他踏足厅内,便起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县尊大人恕罪!”
王珏连眼皮都不曾抬起,进门后径自走向主座,并给月夕倒了杯茶,示意她坐,最终在坐定后才问郑氏,“那你说说看,你都有何罪?”
郑氏的眼眶早就红了,她边说边叩首,“回县尊大人,民妇知情不报,使得无数女子孩童惨遭袁正奎毒手,民妇有罪!”
“可民妇家中只有民妇这么一个女儿,自从袁正奎入赘以来,郑氏的所有产业几乎全都被他暗地里攒在手里,若民妇有半分不从,袁正奎就对民妇又打又骂,甚至……”
说着,她挽起袖口,露出一截手臂,手臂上布满了熟悉瘀痕。
月夕眸色微凝。
她继续道,“若是民妇不从,他就给民妇吃药,奇怪的很,那药刚吃完,民妇就开始精神恍惚,甚至有疯癫之象,袁正奎也因此到处散播民妇得了癔症的谣言。”
她的前襟湿了一片,“他这般对民妇倒是没什么,可他却派人偷偷给民妇的孩子吃那种药!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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