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王珏抿唇一笑，温柔地点了点头，道，“好像确实如此，但我也确实不如她。”
一阵浅浅的风吹过，轻轻撩起王珏额前那一绺未来得及整理的碎发，月夕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方才被抓的地方忽然不疼了，甚至还软软的。
她刚才好像在王珏那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片深蓝色荡漾着的汪洋。
“啊——”一阵尖叫声撕裂了对于月夕来说很是美好的一幕。
她眼眸沉了沉，眼底竟是闪过了一丝杀气。
王珏亦是朝竹心正色道，“去看看。”
话音才落，一旁的竹心便消失了，月夕才将手里的茶喝完，他又回来了。
“穆二娘的儿子，死了。”
两人皆是微微一怔，竹心又道，“那孩子嘴唇发紫，像是中毒死的，穆二娘抱着孩子去了主院，像是……要去发疯。”
昨日穆二娘在这个院子里的情形竹心看在眼中，在他看来，那便是在发疯。
一旁茶炉上的水又开了，王珏站起身，拎起茶炉上的水，往一旁盛着凉水的盆子里倒了一些。
“天寒，月娘可要暖暖手？”他问。
月夕想说不用，可看到手背上还有一些没清理的泥污，便起身近前将手往水里浸了浸。
待她洗完，王珏又十分顺手地给她递过来一块白叠布，月夕微微一愣，但还是接了过来，在手上擦了擦。
洗完之后，王珏才道，“不如，我们也去瞧瞧？”
月夕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们住的院子距离出府的侧门很近，但距离主院却是有一段距离，两人慢慢悠悠几乎穿过整个穆府，这才走到主院。
还没进院子，大老远的便能听到穆二娘撒泼的声音，门前原本是有侍婢和小厮守着的，大约是爱看热闹的缘故，他们一个个都挤在了二门，朝里头望着。
是以连月夕与王珏何时进了院门他们都不知道。
此时的穆二娘怀里抱着已经死去多时的小宝，红着眼指着站在村长身后的穆大娘，恶狠狠得咒骂道，“你这贱妇！你还我儿子命来！”
穆大娘一脸无辜地往村长身后躲了躲，红着眼眶道，“阿爷，天地良心，小宝是我的亲外甥，我怎么会害我的亲外甥？而且……”
正说着，她的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落，“阿爷你是知道的，是我福薄，没能保住我自己的儿子，看到小宝这般可爱，我疼爱他还来不及，哪里舍得伤害他啊？”
“巧舌如簧！”穆二娘道，“就是你害的我家小宝！昨晚我家小宝吃的糕点是你送的！小宝身边的侍婢也说了，他睡前就只吃了你送的糕点！不是你还会有谁？”
她冲一旁的穆大道，“大郎！小宝是你的亲外甥！你可要为他报仇！”
穆大只抿了抿唇没说话，他身旁的一个瘦弱男子却啧了一声，“二娘，不就是个孩子么？大不了你和阳信再要一个不就是了？你要觉着年纪大了不好生养，咱府上孩子多得是，过继一两个给你也不是不行，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宝伤了一家子兄弟姊妹的和气。”
穆二娘却讽笑一声，“怎么？二郎，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希望所有人也生不出儿子是吗？”
“你！”穆二怒气上涌，指着穆二娘的脑袋就直骂贱人，“你这骚|货，搞得谁不知道你的那些破事儿似得，怎地？今日就想身败名裂了是么？”
他朝一旁的陈阳信招了招手，道，“阳信啊，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
“穆二！你敢！”穆二娘道，“你当我们不知道你在外面的那些烂账是吗？阿爷——”
“好了！”穆村长一直在正座上坐着，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看着地上死去多时的小宝，好一会儿才将视线移到了穆二娘身上，“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穆二娘被这么一说，十分委屈地哭了起来，“阿爷，明明是穆金花害了我的小宝！阿爷！你不能这么偏心啊！”
村长锐利的眼神直勾勾的落在了她身上，“你说金花去送了糕点，那你怎么不在小宝身边看着？”
只这一句话，穆二娘的哭喊戛然而止，昨晚她在穆大屋子里，哪里能在小宝身边看着？她狠狠地等了一旁的陈阳信一眼。
这姓陈的实在窝囊无用，自己的儿子竟也看不好！
村长忽然站起身，穆二娘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要往后退，却没想到自己坐在地上，双腿已经麻木，根本就动弹不了。
于是她立即抓住小宝那冰凉的小手，试图从中获得一些安全感。
穆村长越走越近，穆二娘眼底的恐惧也愈来愈浓。
完了，阿爷生气了。
穆二娘心尖一缩，握着小宝的那只手已然出了汗，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她觉着自己今日必死无疑，谁想穆村长竟是越过了她径直走到门口，充满沟壑的脸对着站在门口看着热闹的王珏与月夕忽而一笑，“天色尚早，苏郎君怎地过来了？”
院中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穆二娘，更是双目瞪圆转过身直直地往门口看过来。
王珏的扇子被敲得咔咔作响，他只儒雅一笑，若有所指道：“不知为何，昨夜竟是睡早了，今早起来时，发现院中无人，便拉着舍妹四处逛逛，听到这边动静大便走过来瞧瞧，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不过是些家事罢了。”穆村长的眼角肉眼可见地抽了抽，“苏郎君还没用早膳吧，老朽这就着人给郎君准备。”
“不急。”王珏道，“舍妹恰巧懂得一些验尸之术，不如让她替那孩子瞧瞧？”
穆村长刚想说不必，月夕便已经走了过去。
穆二娘又惊又恐，这对姓苏的兄妹昨晚明明被她送走了，怎地还会出现在此地？难不成是见了鬼了？
可看她行走时是有影子的，想来这两人定是装神弄鬼！
思及此，穆二娘从惊恐中缓了过来。
谁想她又突然想起昨日这姓苏的女子拿针扎小宝的情形，小宝还这么小，这女子怎么敢用针扎她的小宝！怎么敢让小宝变成一个哑巴！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猛地站起身，张牙舞爪地就朝月夕扑过来，“是你！是你害了我家小宝！我要你给我家小宝偿命！”
对于穆二娘的突然发难，月夕也觉得很是意外，好在她身手还算灵活，再加上穆二娘起身时本就重心不稳，导致跑起来跌跌撞撞，月夕也不过稍稍往旁边一退，她便因重心不稳，噗通一声趴倒在了月夕的面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在场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穆二娘身边的侍婢最先反应过来要去扶，才刚近前半步，便见穆二娘自己站了起来，眼底满是猩红。
“我要你偿命！”她边说着，手再次伸出爪子抓了过去，大约这一回站得比较近，月夕刚退半步，便被她给抓住了。
但好在这回穆二娘只抓住了月夕的衣角，她正要用力，月夕便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只是即便如此，月夕脸上的面巾依旧被她拉了下来。
当月夕的脸呈现在众人面前时，院中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只一瞬，他们倒吸一口凉气，脸上什么神情都有。
尤其是穆二娘，当她看到月夕的脸时，竟是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最终一个没站稳，又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边摔着还边用手指着月夕的脸，哭着道，“鬼！是鬼！有鬼！”
王珏眯了眯眼，暗自咬牙，近前将掉在地上的面巾捡了起来，眸眼中仿佛带了利箭，瞥了一眼穆二娘，最终投在了同样惊诧着的穆村长身上。
“穆村长，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王珏本身就带着些上位者的威压，再加上他长得人高马大，不过简单的一句话，便显得十分有震慑力，不仅仅是穆村长，就连在场的所有人皆是脊背一凉，头皮也开始发麻。
不过穆村长到底是做惯了上位者，不过片刻，他便正了正色，道，“岂敢？只是苏郎君，这是我们穆家的家事，也还请两位见谅。待老朽处理好这些事，再向两位赔罪。”
说着，他便要送客。
王珏并未理会，只是温柔地擦了擦手里的面巾，交还给月夕，道，“说起来也真是怪事，昨晚舍妹与我才不过吃了几口府上送的晚食，便觉头疼欲裂倒头就睡，今早起来更是怪事连连，我那两个护卫竟是在府上凭空消失了，敢问穆村长，也不知此事，可否与我有关？”
他边说着，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穆二娘，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穆大。
两人皆是一惊，尤其是穆二娘，竟是浑身颤抖了起来。
王珏抿唇一笑，满是寒气的眸子再次投到了穆村长身上。
穆村长微蹙起眉，原本他还想狡辩一番，可看自己一对儿女心虚的模样，心下顿时明白了，于是他换了副面孔，带了些老者特有的慈祥样子，道，“竟有此等事？！”
他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道，“想必二位在此之前，应该也听闻过我们龙雨村关于河妖的传闻，说起来不怕二位笑话，那位河妖大人并非传闻，确有其事。”
他道：“那位河妖大人喜怒无常，近日又是大人出没的日子，兴许……兴许二位的护卫——敢问二位的那两个护卫半夜可曾出去过？”
没等王珏回应，月夕却冷笑了一声，“你倒是还挺热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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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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