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娘子!我阿爷好心帮你们找人,你怎地这般……无礼?”一直站在一旁唯唯诺诺的穆金花忽然开口,但说完她又觉着害怕,遂后退几步,躲在了穆大与穆二的身后。
月夕接过面巾,将其好好地裹在了拇指、食指与中指上,随后走到死者小宝面前,蹲了下来。
穆二娘心里一紧,正要起身去阻止,却听月夕冷冷道,“你若是不想知道他的死因,便尽管过来。”
穆二娘忽然顿住了,她抬眼看向月夕,虽然月夕的脸上满是狰狞,但不知为何,从她坚定的眼神里,穆二娘竟是看出了一丝莫名的信任感。
是,她竟是莫名其妙地信任着这个外貌如鬼的女子!
众人的这种目光月夕经历得太多了,从前她就从未在意过,更何况现在。
她出门戴面巾也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面容得到太多的关注,从而影响对方对自己结论的判断。
如今倒好,她也省得再遮遮掩掩了。
月夕用面巾裹着的手指轻轻掰开解开死者小宝的口腔,口腔内部以及舌根与唇色一样,皆是一片紫红,齿间残留着一些糕点的细碎,说明他死前确实是吃了一些糕点。
随后她轻轻解开了死者小宝的衣裳,一层,两层,三层,直到小宝的肌肤渐渐裸|露在外。
穆二娘见此,很想去阻止,可看月夕那认真而又坚定的模样,又犹豫了一下。
只这一下的犹豫,小宝的胸脯肚皮便一览无余。
月夕脸色微微一沉,却见小宝的胸脯上竟是隐约有一片泛着红紫色的齿印,而且那齿印也很是怪异,像是一只长着长颚的怪物在孩子身上咬了一口。
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惊叫出了声,“是河妖!是河妖来了!是河妖吃了小宝!”
穆二娘听不得这些,直接冲着声音的来处吼了一声,“住嘴!我家小宝乖的很!再乱说将你们统统丢河里喂河妖!”
月夕站起身,缓缓解开裹在手里的面巾,走到王珏面前。
村长显得很是焦急,问:“敢问苏娘子,结果如何?”
月夕看了看王珏,得到允准后,才道,“中毒。”
穆二娘得到这个答案,站起身疯了一般地要去找躲在穆大穆二身后的穆金花,“贱人!你毒害我家小宝!我今天要你为我家小宝偿命!”
月夕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烦地眯了眯眼。
穆村长亦是不喜这聒噪,朝穆大穆二喊了一句,“还不快把她带下去!”
穆大穆二得了命,正要动手,却见穆二娘指着穆大的鼻子道,“大郎,你要护着这个贱人吗?”
穆大冷着脸,“这是阿爷的命令。”
“大郎,我就问你,你要不要为小宝报仇?”穆二娘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
一旁的穆二却是嗤笑了一声,“小宝是我们的亲外甥,我们自然是要为小宝报仇的。可二娘你唯独盯着大郎,还一直咬着大娘,是没想把我们当一家子呀。”
穆二娘忽得闭上了嘴,老爷子最不喜一家不和,她方才分明只是想逼穆大拿出些态度来,没想到竟是被穆二钻了空子。
她迅速收敛了脾性,小心翼翼地往穆村长看了一眼,又怒瞪了一眼穆二,咬牙道:“你胡扯!”
穆二又嗤地一声笑,懒得再搭理她。
穆村长这才又展开一副慈祥的笑颜,问月夕:“敢问苏娘子,小宝中的是何毒?”
月夕直言:“死者上胸下腹有一排长形齿痕,齿痕处呈紫红色,隐约有腥湿气,初步诊断,毒从齿痕处而入。另,从中毒体征来看,死者所中两种毒,其一是断肠草,其二——”
她看了眼王珏。
王珏微微挑眉,丝毫不掩:“可是与沼泽地有关?”
听到“沼泽地”这三个字,在场众人包括穆村长也是一惊,那地方有一个秘密,只有穆家人知道。
穆村长神色一凝,近前半步,带着几分疏离与威严,“敢问二位,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相对一视,点了点头。
二人被穆村长恭敬地请进了内堂,堂门一关,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待到两人站定,穆村长忽得在王珏面前弯下腰来,“犬子无礼,还请苏郎君莫要怪罪!”
王珏并未近前相扶,只问:“村长此言何意?”
穆村长道,“大约是小老儿年轻时造了孽,这才使得老来没什么子孙福,二位有所不知,小老儿的这几个子女,都是收养的,是以性情天差地别。”
他道:“二娘她儿时得了一场病,医者们都说她此生再也无法生育,小宝是她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怀上的,是以对他格外地娇养。”
“二娘她命苦,所以老朽也就一直惯着她。没成想……”他叹了口气,“没成想她竟敢做出这般无法无天的事来。还求苏郎君看在老朽的薄面上,莫要为难她。”
王珏轻抬冷眸,“村长以为在下会如何做?”
穆村长一时语塞,下一刻,他噗通一声朝王珏跪了下来,“苏郎君,要杀要剐,您就冲老朽来吧。”
王珏缓缓蹲下|身来,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道,“我那两个护卫在何处?”
穆村长倏地一顿,脸上尽显无奈与懊悔,“苏郎君,老朽说的都是实话,这几日河妖大人总会在村里出没,您的两个护卫兴许真的被河妖大人给……给吃了啊。”
“哦?”王珏挑眉,“不如你同我说说这河妖?”
穆村长又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此事该从五年前说起……”
五年前龙雨村还只是个非常普通的村落,虽然窘困但民风质朴,直到有一日,有一艘商船经过,并在村外的河边停靠了好几个月。
“商船的主人姓袁,是做布料生意的,他说看中了村子南面的那片林子,想要买下来种桑麻,小老儿也不懂这些,但听闻有钱,村子里的人还能过去做工,便答应了。没成想小老儿却是犯下了大错。”
卖了林子第二日,村子里的壮年们都被征了过去,再加上那姓袁的给的价格又十分公道,是以才没半个月,几乎整个村子里的壮年都过去了。原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谁承想才不到一个月,林子里就接连死了好些人。
“小老儿去寻那姓袁的算账,没成想,那姓袁的说……”他顿了顿,“他说我们村子里有一只河妖,就在林子深处,这些日子村子里的人,没有按照他的规划,四处乱开荒,惹怒了那只河妖,这才被那河妖给吃了。”
“这话小老儿自然是不信的,可当那姓袁的拖出被撕烂的尸体,小老儿这才不得不信,那伤口莫说人了,一般猛兽都咬不出来。”他道,“无奈之下,小老儿只好向他求问解决法子,他说,每半年给河妖祭祀,并给它送去几个孩子,河妖自然会消了脾气。”
“小老儿老了,村子里的壮年也不多,实在不能看着那些老弱妇孺前去送死,是以,小老儿也只好妥协,每半年给河妖送去孩子。”
穆村长红了眼眶,泪水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兴许二位觉着此事荒谬,起初小老儿也这般觉着,可村子里那些壮年们的尸体小老儿亲眼所见,惨不忍睹做不得假,村子里人口本就不多,小老儿不敢冒这个险啊。”
他微微抬头,微红的眸子望着王珏,“小老儿也曾向县衙求助,衙门里确也派了几个捕快过来调查,可没成想,第二日他们便失踪了。”
“那姓袁的,可是叫袁正奎?”月夕忽然问。
穆村长惊诧地看了她一眼,“苏娘子怎知?”
王珏道,“来时听闻黎阳县县令判了一起拐卖妇孺的大案,案犯之首便是这袁正奎。”
穆村长双目瞪圆,“竟是……如此?”
王珏又道,“你该知袁正奎所拐妇孺小儿之去向,是也不是?”
穆村长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村子里本就没多少孩子,那姓袁的既然有,那只好先用他给的……”
月夕冷哼了一声。
王珏站起身,丝毫没有要去扶穆村长的意思,谁知穆村长突然匍匐在地,对着王珏肯求道,“还求苏郎君看在那些无辜的孩子份儿上,救救我们龙雨村。”
王珏微眯了眯眼,却听穆村长道,“听闻苏郎君来自京城,定当结识一些江湖义士,今早……今早郎君又能……又能从河妖口中全身而退,可想定有什么克制河妖的法子,这河妖委实害人,还求苏郎君救命!”
屋子里忽得安静了下来,月夕定定地低头看着地上跪着的老人,怪不得方才一进屋,他便如此放低姿态,甚至到了虔诚的地步,原来是在此处等着呢。
王珏却是呵然一笑,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你怎知我会应了你去救这个命?”
穆村长道:“小老儿不知,不过小老儿知道苏娘子脸上的伤只有河妖能治。”
“哦?”王珏挑眉,这倒是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说说看?”
穆村长道:“河妖虽喜怒无常,但心情好时,便会医人,这些日子,村子里先后送过去十二个孩子,至今为止都没孩子被退回来,说明那些孩子很对河妖大人的胃口。”
他顿了顿,眼里满是自信,“此时河妖大人的心情自是不坏,若趁此机会去求一求,河妖大人自是会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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