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焦骨鸣(二)

谢珩捏着镊子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冰冷的怒意在胸腔里无声翻涌。

又是他!

永远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以最令人厌恶的姿态出现!

那沉水香的气息,此刻如同最恶毒的挑衅,缠绕在鼻尖。

“五殿下,”谢珩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凿出来的,“诏狱重地,殿下千金之躯,还是少踏足为妙。污秽血腥,恐惊扰了殿下。”

他刻意加重了“污秽血腥”四个字,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萧景翊。

“污秽?”萧景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在阴冷的石室里回荡,更添几分诡异。

他非但不退,反而闲庭信步般踱了进来,昂贵的云纹锦靴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那股沉水香混着血腥的铁锈气,随着他的靠近,愈发浓郁地笼罩过来。他停在谢珩身侧不远处,目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周秉谦脖颈上那道骇人的勒痕,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本王倒是觉得,这地方比那金銮殿上虚情假意的奉承,干净多了。”他慢悠悠地说着,凤眼微转,视线落在谢珩紧握着镊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右手上,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谢大人……手抖得这般厉害?是这地方太冷,还是……这碎瓷片儿,瞧着太眼熟了?”

那目光,带着**裸的探究和一丝恶劣的戏谑,如同无形的针,刺向谢珩竭力维持的冷静外壳。

沉水香的气息钻入鼻腔,与昨夜雨巷的记忆瞬间重叠,那被碎瓷割破掌心的尖锐痛楚仿佛再次复苏。

谢珩下颌绷紧,几乎能听到牙齿摩擦的细微声响。他猛地将镊子连同那块染血的碎瓷片重重放入旁边备好的托盘,发出“当啷”一声脆响。不再看萧景翊一眼,转身对着早已面无人色的王焕,声音冷硬如铁:

“王寺丞!即刻封锁此间!所有接触过周少卿的狱卒、昨夜当值人员,一律严加看管,等候问话!尸体严密封存,除本官外,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景翊那张含笑的脸,冰寒刺骨,“以同谋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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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朱漆宫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清晨微弱的曦光彻底隔绝在外。踏入大胤王朝的权力心脏——宣政殿的瞬间,一股无形的、粘稠而沉重的压力便当头罩下,比诏狱的阴寒更令人窒息。

殿内金碧辉煌,蟠龙金柱高耸,支撑着描金绘彩的藻井。巨大的盘龙金椅高踞丹陛之上,尚空着。

下方,玉笏森森如林,百官按品级肃立,深紫、朱红、青绿、靛蓝的官袍汇成一片凝重的色彩之海。

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料焚烧的氤氲气息,檀香、龙涎、瑞脑……浓烈得几乎要盖过一切,却依旧掩盖不住那股深植于骨髓的权力倾轧与算计的味道。

低低的、压抑的议论声如同无数蚊蚋在嗡鸣,在空旷高耸的殿宇内形成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音。

谢珩的位置在御史行列靠前处。深绯的官袍在一片朱紫中并不起眼,但他挺直如松的背脊和周身散发出的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却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冰,让周遭的窃窃私语都下意识地低了几分。

他微垂着眼睑,视线落在脚下光可鉴人的金砖上,仿佛上面刻着无字的天书。左手隐在宽大的袍袖中,指腹一遍遍捻过腕间冰冷的黑檀佛珠,感受着那圆润珠体带来的、唯一一丝能让他保持绝对清醒的触感。

袖袋深处,那块昨夜割破他掌心、今晨又出现在周秉谦喉骨中的青白碎瓷片,隔着薄薄的布料,像一个冰冷而恶毒的烙印,紧贴着他的肌肤。

“皇上驾到——!”

尖利高亢的唱喏声撕裂了殿内的嗡鸣。殿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议论戛然而止。百官齐刷刷躬身,山呼万岁,声浪震得殿宇嗡嗡作响。

明黄色的身影在仪仗簇拥下缓缓登上丹陛,落座。大胤皇帝萧靖,年近五旬,面容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群臣,带着审视与掌控一切的漠然。

“众卿平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

谢珩随着众人起身,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丹陛之下,御座左侧稍前的位置——太子萧景睿。他身着杏黄色储君常服,面容清俊温雅,气质端凝,此刻正微微垂首,姿态恭谨。然而,谢珩却注意到,太子置于膝上的手,指尖正极其细微地、一下下轻叩着光滑的紫檀木扶手边缘。那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无声的焦灼。

而在太子斜对面稍后,那身玄金蟒袍便显得格外扎眼。萧景翊斜倚在宽大的紫檀椅中,姿态慵懒闲适,仿佛置身于自家暖阁。他一手支颐,另一只手随意地把玩着腰间垂下的血琉璃剑穗,鲜艳的红穗在他白皙的指尖缠绕、滑动。凤眼半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神色,只余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仿佛昨夜诏狱的阴森、周秉谦的惨死、碎瓷的再现,都不过是拂过他衣角的一粒微尘。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御前总管太监的声音打破沉寂。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声音率先响起,带着金石般的清越和恰到好处的恭敬:

“父皇,儿臣有本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说话的是立于前排的四皇子萧景辰。他身着亲王常服,面容英挺,气度雍容,眉宇间带着一股天生的贵气和不怒自威的沉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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