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听雪瞧着跪地的燕寄北,神色淡然,缓声道:“起来罢,不知者不罪,今夜之事,休要再提,在场之人亦不得外传,若有差池,军法处置。”
言罢,便令燕寄北率小队回营,将伊亚希安置妥当,得闲时再行盘问。
“是!”燕寄北赶忙应承,心下惶惶,唯恐触怒公主。他暗自思忖,若早知步姑娘乃公主之尊,便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断不敢对其有半分轻慢戏谑之举。
步听雪微微蹙眉,似是察觉出燕寄北与往日大不相同,竟有了几分疏离之意。往日里,此人嬉笑玩闹,今夜却这般安静,着实怪异。只是她也未深加思索,便将此事抛却脑后,随着队伍回营歇息去了。
主营之中,军帐之上,烛火摇曳,映照出两人身影。九皇子立于步听雪身侧,苦劝其归京。他轻执步听雪之手,恳切道:“姐姐,你且随我回宫罢。”
步听雪抽回手,微微摇头,神色凝重:“本宫不能走。如今匈奴猖獗,制作甲胄之事关乎重大,本宫怎忍心见边疆将士因装备匮乏而损兵折将?匈奴之患一日不除,本宫便一日不得心安。”
九皇子面色微沉,实难理解皇姐为何定要留在此地。这些时日,他易容为江土根,隐匿于军营之中,苦心孤诣与铁匠铺学徒交好,只为接近皇姐,暗中护其周全。原以为此地尚可保皇姐安全,岂料今夜之事,令他警醒,这军营内外,危机四伏,稍有不慎,皇姐便会深陷险境。
九皇子心中忧惧,不自觉地紧紧握住步听雪之手,竟未曾察觉用力过猛,直至步听雪轻“嘶”一声,他方觉不妥。只见皇姐手腕之上,几道泛红指印覆于麻绳擦伤的小创口处。
他慌忙松开手,自责地轻拍自己一下,旋即将步听雪的手捧起,轻吹几下,满面懊恼:“皇姐,对不住。”
步听雪任他所为,只淡淡道:“九弟,你且回京城去,莫要告知父皇本宫在此。”
九皇子一怔,抬眸望向步听雪,眼中满是焦灼:“皇姐!”
步听雪冷冷睨他一眼,目光中满是警告之意。
九皇子见状,忆起幼时调皮捣蛋,打翻皇姐心爱的花瓶,弄脏皇姐珍藏的刺绣,彼时皇姐便是这般眼神,紧接着便是抄起鸡毛掸子,面不改色地抽打他臀部。每念及此,他便觉臀部隐隐作痛。
当下,九皇子在皇姐的威严之下败下阵来,喏喏道:“皇姐若执意不肯,那便罢了。”言罢,又昂首挺胸,神色坚定:“只是臣弟也要留下!”
步听雪瞧了瞧九弟那故作嗔怒之态,问道:“父皇可知你在此?”
九皇子傲然昂首,摇头道:“父皇不知,臣弟只说下江南游玩,父皇向来不过问。”
“那太子哥哥呢?”
提及太子,九皇子神色复又阴沉,冷冷道:“臣弟岂会告知于他。”
步听雪轻叹一声,徐徐道:“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终有一日,太子哥哥或父皇知晓你在此,又当如何?”
九皇子眉头紧蹙,不知如何作答。若那太子知晓,定会告知父皇,父皇若知,定会对他起疑。
步听雪见九弟不语,知他心中已有思量,便不再多言。他对其中利害,自是比她更为明了。
步听雪伸手轻抚九弟的墨发,如幼时一般,轻捏他的脸颊,含笑道:“好了,九弟,莫要为皇姐忧心,你且先回京城,待边疆平定,本宫自会回宫向父皇请罪。”
九皇子凝视步听雪片刻,狭长双眸中闪过一抹幽光,道:“皇姐可要言而有信,臣弟在京城静候皇姐平安归来。”
步听雪眼眸弯弯,点头应道:“姐姐答应你,定会平安归来。”
九皇子最后深深看了步听雪一眼,留下两名暗卫护其安全,便离开边疆而去。
……
步听雪行至关押伊亚希之处,见燕寄北正懒散地坐于对面椅上,一条腿高高翘起,一副慵懒之态。
燕寄北满心仍在思忖步姑娘竟是长乐公主之事,心中震惊不已。
公主竟不惜千里迢迢,来此艰苦之地制作甲胄,实非他所能想象。
他犹记曾于一年冬日宴上,远远见过长乐公主,只是彼时饮了些酒,未曾看清面容,直至今日,方将眼前之人与记忆中那模糊轮廓重合。
正思忖间,忽见一抹青衣映入眼帘,他赶忙跃下椅子,整肃仪容,挺直腰背跪地,恭恭敬敬禀报道:“启禀公主殿下,此女一直缄默不语,末将已遣人严加看守,暂无异常。”言罢,垂首不敢稍动。
步听雪微微颔首,目光望向伊亚希,但见她被绳索缚住,双眸之中犹有几分倔强与挑衅之色。遂缓声道:“伊亚希,若你肯道出匈奴营帐布防详情,本宫或可饶你性命。”
伊亚希闻之,嗤笑一声:“你们中原人狡黠至极,我岂会信你?先前我竟以为你是个好姐姐,当真是瞎了眼。”
步听雪并无愠色,款步走近,神色威严:“本宫既已开口,便有此权柄。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本宫铁石心肠。”
燕寄北在旁瞧着,心中暗自赞叹。自步听雪公主身份显露,其威严之气仿若泰山压顶,与昔日在军营中默默制甲胄之步姑娘,竟似两人一般。
伊亚希却将头扭向一旁,不再理会步听雪。步听雪见状,亦不强求,只对燕寄北吩咐道:“好生看管于她,不可苛待,然亦不可懈怠。”
“是,公主殿下。”燕寄北恭敬应道。
步听雪见他如此谨小慎微,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无名之火,回首喝道:“燕寄北,随本宫出来。”
燕寄北一怔,初闻公主唤他全名,顿感失措,挠了挠头,茫然不知何事,只得懵懂跟从。
离了关押之地,步听雪径往铁匠铺而去。铁匠们见其前来,皆面露喜色,纷纷上前问安。昨夜之事,除在场数人外,余者一概不知。
步听雪含笑轻挥玉手,算是回应,而后便入了存放甲胄图纸之所。
她目光投向默默跟在身后的燕寄北,将图纸递与他,轻声道:“这是我最新设计的甲胄,将军且看。”
燕寄北尚未答话,方欲接过图纸,却见公主玉手一收,图纸“唰”地被拿回。
他满脸疑惑,望向眼前之人,欲言又止。
“说。”步听雪冷冷吐出一字,旋即转身,坐于软垫之上。
燕寄北见步姑娘……如今该称公主,见她如此行径,便知其动了怒。他心乱如麻,苦思冥想,却不知何处冒犯了公主,犹豫再三,方开口道:“末将愚钝,不知公主之意。”
步听雪凤眸轻瞥燕寄北面庞,神色淡淡:“将军当真不知?”
燕寄北微微前倾身子,试探问道:“末将该知何事?”
步听雪见他这般懵懂之态,心中更生恼意,冷哼一声道:“燕将军,往昔在本宫面前,你可不是如此木讷之人。如今既知本宫身份,便这般拘谨?还是说,你心中已对本宫有了嫌隙?”
燕寄北闻听此言,赶忙跪地,磕头如捣蒜:“公主殿下明鉴,末将绝无此意。只是殿下身份尊贵,末将不敢再如往日般肆意。”
步听雪起身,行至燕寄北身前,垂目而视:“哼,若因身份有别,你便失了往日之赤诚,那本宫宁可你不知本宫身份。本宫看重将军带兵之能,亦欣赏将军豪爽之性,切莫因这虚礼,失了本真。”
燕寄北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末将明白了。”
步听雪这才稍露满意之色,微微点头,复将图纸递与他:“日后仍如往常般唤我步姑娘便是。此甲胄图纸,乃本宫殚精竭虑之作。其关键在于肩部与腹部之防护,可抵御匈奴强弩之击。将军瞧瞧可有改进之处?”
燕寄北接过图纸,细细端详,全神贯注于甲胄细节,竟未察觉步姑娘悄然靠近,亦忘却了其公主身份,嘴角微微上扬,赞道:“步姑娘聪慧过人,此设计极好。若依此打造,我军将士伤亡必可大减。只是,此甲胄所需材料,恐需大量精铁,我军库存或有不足。”言毕,抬首便撞入步听雪视线,顿觉耳尖滚烫,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心中默念:莫要亵渎公主,莫要亵渎公主。竭力压制心头那股潮热。
步听雪微微蹙眉:“我亦知材料乃难题,将军可有良策?”
燕寄北沉思良久,方道:“末将听闻附近有一处矿山,或可开采出所需精铁,只是那矿山位于匈奴与我军交界之地,常受匈奴侵扰。”
步听雪微微点头:“既如此,我们同去勘察一番,若能确保安全开采,材料之困便可解。”
燕寄北大惊失色:“公主不可,此行太过危险,若有差池,末将万死莫赎。”
步听雪神色一冷:“将军怎的如此健忘?竟忘了方才答应本宫之事?”
燕寄北无奈,只得道:“末将定当拼死护步姑娘周全。”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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