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藏匿一百支盏口铜铳的地方是郑家的一处库房,位置偏僻,平日用来存放陈年的粮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
看守库房的几个小厮早已被萧宁煜带来的暗卫放倒,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奚尧面不改色地从他们身上跨过去,淡淡地问萧宁煜,“这么偏的地方,你是如何找到的?”
“倒也不难。”萧宁煜的手指在奚尧掌心里轻轻一勾,“提早让人盯着罢了,从他们将东西从朱雀营运出来时,孤便知道了。”
若是替他查了好些时日的贺云亭此刻在场,必要对他现在轻描淡写捏谎的样子投来异样的眼神。可惜贺云亭不在,小瑞子也离得远,不知实情的奚尧被他轻易蒙骗了过去。
奚尧心中微动,破天荒地夸赞了萧宁煜一句,“殿下可真是深谋远虑。”
语调很平,听起来不像夸赞,只像是随口一句,却足以让萧宁煜心神舒畅,唇角都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奚尧将那珍奇锁的钥匙拿出来,这把铜制的钥匙看起来简单无比,却是找技术精湛的锁匠也难以复刻,插进锁眼后需先朝右拧一圈半,再朝左拧两圈半,方能开锁。
在钥匙咔哒咔哒的拧动声中,奚尧冷声发问,“若是今日我没能取到这珍奇锁的钥匙,你打算如何做?”
既然萧宁煜能提前备好崔士鸿与南迦国皇子往来的书信,那么在珍奇锁一事上,奚尧不信萧宁煜没有早做另一种准备。
萧宁煜瞧他一眼,已经被钥匙打开的珍奇锁被他捏在掌心,没有急着去将门推开,似乎是觉得萧宁煜接下来的回答与里面的一百支盏口铜铳相比,更为重要。
这一点轻易地取悦了萧宁煜,幽幽道,“没有钥匙,这个库房孤便会让人一把火烧了,另寻一处作为藏匿赃物之地,再将?鸟铳放进去便是。”
顿了顿,萧宁煜又道,“火铳是不是真的经崔家之手,是不是郑家藏起来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孤打算让它如何,那在别人的眼里,在大理寺断案的记录里便是如何。”
而眼下珍奇锁的钥匙拿到手,后面之事便更简单。只需将?鸟铜铳与盏口铜铳调换,剩下的此处库房归属于谁,朱雀营入了库的东西又是如何跑到这来的,大理寺一查便知。这用于锁库房的珍奇锁连同那书信,则是世家与南迦国勾结的铁证。
真真假假,黑黑白白,到头来都全凭萧宁煜的心意,正所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如此看来,萧宁煜行事虽张扬,却并非不顾后果,通常在行事前都会事先做好万全之备。
但奚尧仍有一事不明,“你先前说,这库房是郑家的,可那书信却是崔家与南迦国的往来,那这罪届时该如何判?这个中牵扯又该如何清算?”
不怪奚尧疑惑,粗看这是一件案子,细看却包含了两重罪,一是盗窃军中之物,二是通敌叛国。
两种罪虽都为重罪,但前者远不及后者,判定依据和惩处程度都有着较大差别,容易互相推罪,也容易有失偏颇。
“所以只需咬死一人便可。”萧宁煜比谁都清楚崔家在朝中的地位,单凭这么一件事根本无法将其扳倒,把人逼狠了反而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萧宁煜自是不会浪费。与其将这事捅到殿前,由着他们二家争辩,倒不如借崔家的手把郑家往下拉一把。
“你打算凭此事咬死郑家?”奚尧通透,经这么寥寥一言便想了个明白,“所以那封书信并非交由大理寺,而是原路送回崔家。”
与聪慧之人说话的好处便是不必事事说得太明白,就像下棋对弈一般,学会勘破对手之后的棋子该落在哪一步甚是关键,而奚尧显然具备这等的能力。
萧宁煜看奚尧的目光微有变化,似是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欣喜,又似是万幸他们并非对手的感慨。
他垂了垂眼,遮去眸中光芒,缓缓道,“世家百年功绩,想要将其摧毁,不在一朝一夕。”
借刀杀人尚且只是第一步。
“先从内部入手,让其分崩离析,各自为营,再逐一击溃。”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这次的案子,世家或许会认为仅仅是一回不慎,马失前蹄,但他们不知,这不过是萧宁煜开始着手瓦解世家势力的伊始。
三言两语里,奚尧得以窥见其中包含的野心,却并没有将他吓退。
或许在更早以前,奚尧就对萧宁煜的野心有所准备,只是对那时的他而言,这与他并不相干。可如今不同,他与萧宁煜的命运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的野心可真不小。”奚尧轻轻地呵出一口气,将库房的门给推开了,里面堆着装铜铳的箱子。
那箱子的样式他再熟悉不过,毕竟这曾经他的手一一打开查验过,也是他掉进这局中的开始。
“但将军看起来好像并不讨厌。”萧宁煜轻轻一笑,神情很是微妙。
奚尧淡淡地瞥他一眼,“我从未说过我讨厌有野心之人,我讨厌的是行事蠢笨,空有野心之人。”
“哦?”萧宁煜笑意更浓,“那将军的意思是,孤不是这样的人?”
何止不是,萧宁煜在这等年龄便能有这般谋算,给那在朝堂之上玩弄了大半辈子权术的老狐狸设局,世间少有。
不过奚尧不准备顺着萧宁煜的话说下去,转开了话头,“那这些铜铳先放哪?”
他如今是回不去王府,东西放王府也并不合适。他回京的日子又短,在这京中难以寻到一个合适的安置之处。
“将军没地方放么?那孤便帮将军先找地方放着吧。”萧宁煜很快就接上话,像是早就想好了一般。
奚尧又不是傻子,立即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了萧宁煜一眼,“你这是早就想好了吧?说着是将东西都送给我,结果还是放在你那,日后我动用或是不动用你都会知道。”
萧宁煜佯装听不懂,“将军可是冤枉人了,孤哪知道将军没有地方存放这铜铳?分明是好心借地方给将军暂用一二,怎么将军倒记恨上孤了?”
左右奚尧眼下也没有合适的地方用来存放,萧宁煜帮忙收着其实更稳妥,但这般每一步都被人算计着的感觉叫他浑身都不爽利,胸中像是憋了一口气,堵得慌。
能动手的事,奚尧向来不屑于动口,抬脚便狠踹了萧宁煜一下,将这口气给出了,而后看也不看他转身便走。
这下萧宁煜毫无防备,大腿被踹得生疼,眉头都皱了起来,但面上未见半点恼色,唇角反而诡异地翘了起来,似是心情极好。
他冲暗卫招了招手,将善后之事交由他们处理,自己朝奚尧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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