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算命

“艹,哪个王八锤子把招魂儿那事儿放网上了,还他妈越来越火了。”在炕上躺着的黄得洪一起身坐了起来,身上的肉颤动了两下。

招魂儿的事情发生后,黄得洪的运气就像斜坡上的雪球一路往下。他的姘头跑了,投资的一家足浴店被举报涉黄给封了,他最大头的经济来源——给县里最大的洗浴城供应酒水,往里掺假酒的事儿也差一点曝光,被他花了几笔大钱给压下来。

这几件事儿在半个月里里面接连发生,不信邪都不行。

黄得洪思来想去,还是找到了那个在他家做法的神婆。他事先就调查过,神婆姓李,已经62岁,是个寡妇,住在另一个镇,名气并不小,给人看事儿有三十来年了。三十多年前她唯一的女儿跳河自杀后,老婆子在世上没了牵挂,就干起给人看事儿的活。

神婆是外嫁来的,在这个镇上,跟谁都不沾亲不带故,而且她脾气古怪,花销少,没什么爱好,连门都不怎么出,更没什么朋友。

人无欲则刚,黄得洪一时看不出来谁有收买她的可能。

难道还真的冤魂显灵?一想到那天倒掉的排位,黄得洪心里发毛到不行。

李神婆的门口停着三五辆车,想请她看事儿的人还要按着顺序一个一个往那间老旧的平房里进,而每个人进去后,时间都是半个小时打底。黄得洪从10点一直等到了12点,日头晒得他脸色发红,燥气像火苗一样一丛一丛地往他心头冒。

黄得洪再也受不了这份罪,扒拉开下一个准备往屋里进的妇女,拱着自己那200斤的身体抢先钻进门去。

李神婆的屋子看上去跟普通村里人的屋子没多大差异,堂屋中央贴着一张太上老君的旧像,用石灰抹的地面,屋子一角是炉子,炭烟熏得半面墙壁都发了黑。他掀开门帘走进卧室里头,李神婆盘腿坐在炕上,炕上摆着一张小方桌,桌子上有一沓小学生用的田字格纸,她就在这些粗燥的纸上推盘算八字,给人解疑答惑。

李神婆一抬眼看到黄得洪,眉头先皱起来。

黄得洪刚要开口,神婆推了推手边的一个茶缸子,先叫黄得洪去给她倒杯水。

黄得洪环顾了一眼四周,从柜子上拿过来一个暖壶,给茶缸子里倒了一整杯热水。

他刚把暖壶放下,背后传来哗啦一声。黄得洪扭头一看,李神婆把热水全泼在了石灰地面上。

“几个意思?”黄得洪话出口,李神婆挂着一张铁板样的脸说:“太烫。”

黄得洪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他挫了挫牙齿,按下心里的火气,从门外的大缸里舀了一瓢水,重新给她倒进去,这次水还没倒完,就又被李神婆利索地泼在地上,半杯水都浇在了黄得洪的鞋上,她眼皮都没抬地说:“过夜水不干净。”

黄得洪真想给她一下子。

但气运低时不得罪人。

他还是咽下这口气,出了门,他先赶走门口准备算事儿的其他人,又找了一家小卖铺,买了各个牌子的矿泉水和一些常见的饮料,提溜满满一大袋子回到李神婆的小桌子边儿。

“大仙儿,您喝啥您挑?”黄得洪敞开袋子露出各种饮料给她看。

李神婆睥睨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黄得洪半弓着腰,毕恭毕敬地给李神婆倒了半瓶矿泉水,“您要是还不满意,我这儿水还多,咱慢慢试。”

李神婆这才慢慢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问事儿还是改运?”

黄得洪松了口气,再折腾下去,怕是来的目的都快忘干净了,他赶紧跟上话,“都要都要。”

“只能问一件事儿。”李神婆慢慢拿起桌子上的一只钢笔,拧开笔帽,斜着眼看他。

前面的下马威有了效果,黄得洪本来气势汹汹,想问出这一通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却只得老老实实跟着神婆的节奏走。他纠结了一会儿,措辞半天后才问道:“那天,就是你在我家招来马玲玲魂儿的那天,她最后喊的那句话啥意思,我最近运气快霉到家了,跟这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李神婆见问的是这事儿,连黄得洪的八字都没要,直接说:“‘报应不爽,代价对应’说的是该受的惩罚不会迟到,她要你们付出等价的代价。当年的处罚条件,她很不满意,怨气迟迟不散,等收够了代价,她自己就会离开。”

“不是,”黄得洪罕见地产生了一股被欺负了的激愤,“当年案子已经钉死了,该付出的代价,我们都付出了。马玲玲是意外打闹窒息而死,刘小威畏罪跑了,我坐了牢,还有一个被马玲玲的奶奶拍成了残废。怎么就是代价不够?”

李神婆微微闭着眼半睁开,“当年的事儿没有一点儿隐情?”她眼里跟话里都带上了一丝讥讽,“瞒瞒别人行,就别在我这儿装腔儿了。”

黄得洪看着李神婆,神智忽然产生了片刻清晰,他咬紧牙口说:“什么隐情,我不知道。反正我的代价是付够了的。”

被熟人戳脊梁骨十多年,少管所的经历想起来都打寒战,凭什么说他付出的不够?!他妈的,论起怨气,她一个死人的怨气值不见得比他这个像过街老鼠的活人更高。

李神婆不想就着“他受的那点儿惩罚够不够赔一条人命”这个话题絮叨下去,直接点明说:“她最恨的那个人并没有付出代价。而且你知道的也不是事情的全部。”

黄得洪愣住,“啥意思?”

李神婆缓慢说道:“我从她的恨意看到的,是四个人。”

黄得洪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即使他没摸透这句话后面的具体意思,他也明白了那件改变他一生的事件后面是真的有他还不清楚的隐情。

“我只能说这些,我法力有限也只能看到这些。”李神婆转身从身后炕头木柜子中间的抽屉里,掏出几个护身符,列在桌面上。

“想改运的话,选一个护身符戴上,护身符不要沾水,一年内不要做杀生和见血的事儿,”

黄得洪低头看那些符,符分三种,一种用有朱砂画符的黄纸叠成的三角,摸上去软趴趴,一种是红底黄色丝线秀成的香囊袋,看着娘里娘气,最后一种是紫金砂雕刻的五雷号令吊牌。

神婆半耷拉眼皮说:“68元、128元、688元。”

黄得洪想也没想,拿了那个沉甸甸的紫金砂吊牌,老老实实付了钱,离开了这间低矮的房子。

外头的日光一照,黄得洪像是从一个古怪的世界回到现实,他脑子晕晕乎乎,来时的疑惑没有解清,另外的疑惑又占据他的脑海——马玲玲恨的第四个人是谁?李神婆是在耍他还是一切都是真的?如果耍他,她能有什么好处?她背后的人是谁?

他急需要一个人帮他分析分析,一个人名蹦进他脑海里,他脚步拐了弯儿,直奔了保架佐村。

黄得洪坐在炕沿边,一脚踹在对面正在雕刻软陶泥的章斌的轮椅上。“你他妈说句话啊,咋,当年那小孩的死你没参与?闹大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快别画你那破娃娃了!!”

章斌手里捏着一个陶泥捏成的娃娃人脸,正在用颜料描画眼睛,他被黄得洪一踹,手里的笔抖动了一下,直接画花了娃娃的眼。他眼角抽动了一下,盯着陶泥,把这颗娃娃头拢到手心一攥,重归成一坨看不形状的泥。

章斌长得瘦长,常年坐轮椅闭家不出的缘故,脸色冷白,头发长长了,大概没有什么机会怎么打理,快成缕儿了,大夏天依然在腿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那双麻杆一样的腿被毯子勾勒出一个微弱的尴尬的起伏。

他放下手里所有东西,用手锤了锤膝盖,才慢吞吞地说:“都过去十二年了,你怕啥?”

黄得洪烦闷地一屁股重新坐回床上:“无风不起浪,要不是有点儿什么,那大仙儿怎么会莫名其妙提起……”他顿了一下,咽下要脱嘴的话,改口:“那么久一件事儿?”

“就怕有人就是要无风起浪,”章斌接着说:“当年案子已经结了,所有人都闭嘴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怎么这个时候都死成灰的人跳了出来?”

“你就是想说有人诈我呗?”黄得洪烦躁地点燃一根烟。

章斌点点头,声音低沉地说:“要是对方要是真有证据,也不会用这种怪力乱神的破烂方法。反而你要是耐不住,跳出来重新翻当年的事情,反而容易中对方圈套。”

黄得洪左思右想了一会儿,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那个紫金砂吊坠,不确定地说:“万一,大仙说的是真的……”他把自己的手放下,“或者那事儿真有内幕?你就不好奇,马玲玲恨得那第四个人是谁?”

章斌敲了敲腿,“我好不好奇不是关键,关键是当年事情,不能有第四个人。你不要忘了协议。”

这话一出,黄得洪沉默了半晌。

“协议已经让一切都夯死了,所以那事儿一个字都不能有变化,更不能有内幕。”章斌声音虽然轻,内容却让黄得洪没法儿反驳。

黄得洪烦躁地低头刷着手机,那个招魂视频下面的评论越来越多,有对视频里招魂是真是假的争论,有对当年事情的八卦,还有对增加对未成年犯罪刑罚量刑力度的呼吁,更多的是对当年害死马玲玲罪犯的骂声。

其中一个评论在黄得洪眼里显得异常扎眼,“当年的案子有隐情,那个罪魁祸首还没抓到,有人把那仨小孩当枪使了。”

底下一堆求八卦的。黄得洪也留下一个评论,“你到底知道点啥?没证据别胡咧咧。”

见对方一时没回复,黄得洪又写了一个评论,“有没有证据?造谣谁不会啊?”

他刷了手机半天,评论区依旧没什么新动静。

他就当那人是个傻逼在胡说八道。

手机刷得黄得洪脖子有点发酸,气氛干耗得他很不耐烦。他咬了咬牙,抬头看搓捏着泥团的章斌,把火气撒出去:“协议协议,少跟我提协议。你是站着……坐着说话不腰疼,这事儿没落儿你身上,你能风轻云淡,我能跟你一样?光这一个视频,我他妈现在就像个过街老鼠,被小鬼闹得我生意也做不下去,一堆人等着借这个机会给我使绊子,不搞清楚后面日子我怎么过?”

章斌没说话了。他是个残废,在和黄得洪这段关系里,他一直是被看低的那个。黄得洪来他这儿已经两个小时了,他已经翻来覆去劝得唾沫星子都冒烟,依旧按不住他的焦虑。

黄得洪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不重要。神婆有一点是说对了,不是所有人都付出了对等的代价。这个事儿闹起来,最怕的还真不是我,”他眼里露出一丝愤恨,“凭什么你我过得像过街老鼠,跟我们签协议的那个人就能稳当当享福?没准这事儿就是他干的呢?!我得想办法把他拉下水。”

黄得洪把“那个人”三个字咬重,把烟头暗灭在章斌的水杯里,盯着章斌嘱咐道:“你要记着,你跟我可是一个战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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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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