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锦衣(二)

到明宗二十五年年底,内阁已走掉四人,仅剩崔颢和张绪了。

这崔颢之女成了太子妃,那么因为这层缘故裴家是不会加入太后阵营的,直到年前崔瑜难产而去,太后这才起令拉拢裴氏的意思,但这也代表太后党要彻底与崔氏划清界限了,这样崔氏愈发落败,不如裴氏人才济济,在读书人望名渐起,而今年的状元郎正是裴阶的外孙裴宥齐,盛清帝膝下没有公主,因此这桩婚事也就只能任由太后抢走了。

“阿芙,你要拢住这桩婚事明白么?这不单单是为了哀家,更是为了你自己,这裴宥齐素有贤名,裴氏家风严谨,他这般盛年,却无一房侧室,你若嫁过去至少也是清净和乐,哀家也算是对得住你的父子。”魏太后无不感慨地说。

魏芙低头害羞道:“姨母这般为芙儿思虑,芙儿不胜感激,如今芙儿从罪臣之女成了郡主,都亏姨母为英儿筹谋,只不过那崔大人既不能再为我们所用,但不将他动手除去?”

魏太后拍拍她的手:“自从得知崔瑜去世,崔颢的夫人杨氏就一病不起,这崔瑜是他们独女,长子去的早,两人自小将崔瑜放在人膝下养的,崔颢请了几月的假,至今没有上朝,隐隐有隐退的迹象,明日你带上薄礼去慰问于他罢,也为哀家博得宽和之名。”

卫令被扒去了飞鱼服,只剩薄薄的一层中衣,愈发显得身影单薄。刑前坐着刑部给事中秦叔玉以及狸厂提督冯邽,卫令走上前,秦叔玉向卫令行了一礼:“卫大人莫要怪罪,只是卫大人到底是女子,不妨让臣去为大人求求情?”

“不用,我的身体粗糙得很,这么些年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自不比秦大人坐在刑堂里舒服,但好处也是有的,区区五十杖,我还受得住。”

冯邽的崛起,要从当年为祸朝政的“八虎”说起。

盛清帝六岁登基,年龄虽小,皇帝的权力却是至高无上的。为防止刚即位的盛清帝在兴头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魏太后特别安排了大学士宗迁等人辅政,并叮嘱他们:“陛下年幼,好逸乐,卿等当教之读书,辅导成德。”

果然,盛清帝一登基就有些飘了。从前,在东宫诸位老师的约束下,宫廷里奢靡享乐之风的影响还很有限;如今身为天子,他拥有了绝对权力,一切都由他说了算,想玩、想搞事的心就一刻也按捺不下来了!

对于新主子的心思,自明宗为太子时即在身边侍奉的太监们又怎会不知?当时,以宗迁为首的八大太监(时称“八虎”)最是了解新皇帝想放飞自我的心理。在他们的“苦心”安排下,盛清帝终于可以摆脱束缚了。

不过,在封建君主**时代,尽管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不可以随心所欲。在日渐成熟的行政生态系统中,皇帝更多时候是充当调解各方矛盾的最高仲裁。何况,“代天巡狩”历来都是对中国帝王最基础的要求。代替神仙掌管人间,这本来就需要营造一种神秘感,如今皇帝在太监的唆使下行为出格,那群受命辅佐明武宗的大臣又岂能袖手旁观?

于是,从六科给事中、通政司到六部、内阁,满朝的文官纷纷指责皇帝的不当言行,同时对于“八虎”的曲意迎合、阿谀奉承嗤之以鼻,要求皇帝罢黜他们。

平衡各方势力是身为皇帝的赵珣必做的事情,但如果应允了朝中那群顾命老臣的意见,势必会让自己再度陷入讨厌的礼教束缚中;而如果偏袒身边宦官,虽有昏君之嫌,却能让自己握有与大臣抗衡的力量,使朝中态势不致影响君权。打着这样的小算盘,赵珣对忧国忠君者的肺腑之言充耳不闻,反而任凭宦官把持朝政,对抗强势的文官集团。

当时,在明宗遗留下来的内阁中,除崔颢、一人仍忍辱负重在朝中独立支撑外,张绪因屡遭诬陷、处处受明宗冷落而被迫辞官。

当年建议明宗让赵珣出阁读书的吏部尚书姚矢年也因在例行裁汰官吏时开罪了“八虎”,被勒令退休。而德高望重的兵部尚书尧盛宜下场更是悲惨,性格耿直的他因历数宦官罪恶,年逾古稀仍被判处流放充军。因魏太后本人想要控制皇权,她借机挑唆年仅六岁的小皇帝,因此曾经辅佐明宗开创“弘治中兴”的那群老臣通通被魏太后借此清除了。取而代之的,是魏太后本人信任的宦官和武将。

当小皇帝从魏太后的手段清醒过来以后,对宦官深恶痛绝,却又掉入了太后的另一个陷阱,小皇帝着手信任女官,促进了女官制度的完善,可这批女官却成了太后控制内廷的帮手,两个群体都为太后所收拢,太后一时将内廷控制得滴水不漏,而小皇帝厌恶内宦,也导致内宦争相投诚于太后。

当小皇帝成年以后在房事上也被太后不断干预,为了反击,小皇帝赐死了“八虎”,而冯邦是八虎之首宗迁的侄子,魏太后依旧重用内宦,冯邦步步高升,风头无两,他在内廷至今也有三十多年的光景。

“卫大人,你是有骨气,可受苦的也是自个儿不是?这些年啊,你为小皇帝做了多少事,桩桩件件都是大功劳,皇奴司卫,说好听的是天子耳目,说难听就叫鹰犬,叫爪牙,不过你说将爪牙拔了,疼得难道不是背后操纵的人?卫大人劳苦功高,不当那锦衣堆里的官小姐,非要在泥淖里打滚,但要咱家说,这是何必呢,咱家呀,倒真心疼卫大人。”冯邽呵呵地笑,抬手摁了摁酸乏的脖子。

“冯大人,我与你不过都是臣子,你将来的下场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呢?我本就是罪臣之女,就是长在黑夜里的,血腥什么的都见惯了,也不是什么娇娇贵女,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能让太后消气。”

“行,那就用刑罢。”冯邽冷笑一声。

卫令被按在刑凳上,嘴里被塞上布条,闭眼的那刻,剧痛随之挺杖扬起的凌厉风袭来,卫令紧咬着牙关,剧烈的疼痛也让她不光密间想起在沈玉手底下做事的那几年,她为了迅速走上高位,扳倒沈玉,利用很多人,也做了很多恶事,不乏冤陷忠良、罗织罪名,后来她也渐渐有些麻木,但她以为想好好地生活着从来不是错,没有人教过她忠义仁信,她会的只有肮脏阴谋,任何人挡在她的面前,她都可以一一利用手段除去。

或许有一天,她真的会死在阴谋诡计里,但她从不后悔,至少不是白白走过这一遭。

忠良,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皮肉被廷杖打得血肉模糊,渐渐地洇湿了雪白的中衣,脸上被微凉的雨水打湿,她有点昏沉的意识也在冷雨中渐渐地苏醒,剧痛没有消停,反而如海浪般将她吞没,她受过各种各样的疼痛,却仍觉得疼得刺骨,好似有烧热的烙铁伸入了她的骨髓,再将骨髓节节抽离身体,连筋带骨,血肉模糊。

再痛也要忍,再难也想活,她还真不愿意就这样死了,好不容易才爬上今天的位置上的,不是么?

冯邽撑了红伞,伞面经雨水撞击而不断地发出啪啪的声响,在剧烈的疼痛中,她终于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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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青梅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