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死,只是坠入了一个很长的梦里,似乎是个噩梦。
好在等我醒来时,便把梦里的事全忘了。
人活下去就是靠这样,把不好的都抛之脑后,攥紧剩下那些好的。
数月后的一个夜晚我睁开双眼,枕边放着只装着萤火虫的小布袋,萤芒微弱的闪烁着,虽然照不亮整片黑暗,但也足够看清那个守在我床边的人了。
时光流转,我觉着自己几近彻底变样,徐宁却与从前好似分毫未差。
除开只搭在我床沿上的手,他的整个身体完全仰翻于地上,闭着眼睛睡得真真毫无戒备,嘴巴还一张一合,不时发出些声。
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靠过去,试图弄清楚他到底在讲什么梦话,但最终只听见“呜呜,额额”几个断断续续乱七八糟的音节。
我自讨没趣撑撑膝盖打算起身……
突然“吱呀”,门打开。
“徐二公子该……”
我与来人面面相觑着,都怔愣半晌,直到我轻轻唤出:“阿青。”
又指了指睡得一塌糊涂的徐宁,做了个”嘘“的手势。
“啪啦!”
不料,阿青霎时间将她端着盛药的瓷碗砸碎满地。
然后,徐宁大喊着“怎么了!”咻地弹起来,我“哐”地一下直接被他撞倒在床沿边上。
倒没多痛,但看他二人又都愣在原地瞪眼盯着我半天一动不动,我喊着“唉哟“自个儿伸手揉背埋怨道:“怎么我这摔了,连个愿意扶的人都没有啊?”
阿青听这话终于动起身子,结果差点……
“小心碎片!”我喊住她,决定还得靠自己撑着起来。
而徐宁呢,更迟缓,刚才跳起又急又快给我撞得狠,这会儿却慢瞒等我都快站直了,才迟疑着伸出只发颤的手来。
我没好气地直接重重给他手背打上一下。
“三妹妹,你真好啦!”徐宁啪地拍个掌,但紧接着又赶忙摇摇头,“不对,不对,大哥说要叫羽……羽儿你真好啦!”
“乱叫什么,就喊三妹妹!”我又拍了他一下。
“好好,三妹妹。”他连连点点头,咧开嘴牙龈都快露光地笑了。
而不远处的阿青则捂住嘴,水珠从眼眶里连成串地滚出。
我哪儿见得她哭?
我走过去,往身上一摸没摸出来绢帕,便努力拿手替她擦擦泪,结果越擦越多啪嗒啪嗒全砸我手背上。
我只得抱住她,又轻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好阿青,没事,都没事了。”
阿青现在真瘦,我都摸着骨头了,以后可得好好给她补补。
这时,徐宁忽然惊叫:“三妹妹,你的脚!“
我应声往下看,瞧见新鲜血迹,才发觉一不留神竟把碎碗碴子全给扎自己脚上。
好在这下阿青倒不用哄了,飞快把我扶到一边坐着检查,更着急忙慌地使唤起徐宁。
“徐二公子你快去拿外用的伤药啊!”
“哦哦。”徐宁便也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差点又踩着……
“诶诶,小伤没什么事我都不觉着疼,先把碎碴子扫干净吧,免得再伤着人。”
我的话绝非为了安抚他俩,真一点不疼,若非阿青满脸紧张,我都完全感觉自己就能站起来把地给扫了。
到后来发现自己满身伤疤时,我更觉出这耐痛能力提高不少的好处,往后受旁的伤都不必再怕,疤痕还尽在衣服遮住处别人都瞧不着,委实算笔划算买卖。
唯可惜我将道理讲给阿青听,她总不信,每每帮我沐浴都差点把浴盆变成她的泪缸。
直到一次,我郑重其事同她讲:“阿青,我本来不嫌弃自己的,但你要这么嫌弃我身上的疤痕,往后断不敢再给你瞧了。”
她才作罢,但我仍听见了句小声嘟囔:“徐公子还有阿青一定会给小姐找到最好的祛疤药的。”
几日后,确认我真的已无大碍,徐宁开始给家里写不日返程的信。
我在旁边让他帮我多写几句感谢的话。
我从阿青口中得知南疆之乱的平定,将军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的安危,以及我能被活着救回来都少不了徐家的出力。
而且听说在迎回父亲尸骨后,母亲也恢复了神智,想必太原那边这两年也脱不开他们的照料。
这些感激我想不光几句话,我简直应该用一生去偿还。
正当这时,徐宁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大事!”
接着转向我就问:“三妹妹,你可愿嫁我?”
“什么?”我完全没反应过来。
“哦哦!”他又想起什么似地开始翻包裹,拿出整整齐齐一沓文书摆到了我面前,聘书礼书合的八字再问了遍:“三妹妹,你可愿嫁我?”
我愣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
“呼,那就好,”徐宁舒了一大口气,然后又一拍脑门,“我得赶紧也给大哥去封信。”
我瞧着文书的墨迹,在上面抚了抚,想来父亲应当早就为我定下来这门亲。
其实徐宁的确很好,待我更很好,我人事不省不便舟车劳顿,他便愿意千里迢迢地来照顾我,纵我有些小脾气,他也从不与我计较,如果我当日直接答应父亲,会不会……
我把头拧向一边仰起,习惯性地逼回眼眶中的点滴湿润,世界上没有如果,眼泪更解决不了任何。
第二日,我与徐宁一同启程返回太原。
或许因重伤大病一场,往日内功武学我一时竟再使不出,身上没大有劲于骑马都是不能,便独徐宁骑在前面领路,我和阿青乘车后行。
不由叫我回想起七年我头次离家时也是由他哥哥这般送我,就是十岁的'杨女侠'天不怕地不怕兴致冲冲要出门去自家兄长的婚宴恭贺,然对于十七岁再度归家的我而言,一切欢笑肆意,何止恍若隔世,简直像已经过去两三辈子那么遥远。
待站在自幼长大的杨府门前,我望着两尊镇宅的石狮威武依旧,自祖上传下“忠勇无双”的匾额更素来擦拭得光洁如新——
却不得不意识到如今这偌大的家府,空荡得连个可承袭忠勇侯爵位的人也无了。
好在妈妈神智恢复清醒。
出来迎我时不会再错认成“温儿”,而是微微笑着唤回“羽儿”,又转向徐宁:“伯母我本该谢谢宁哥儿一路送羽姐儿回来的。不过,前日官家赐婚的旨意已下,我杨家无男儿,往后徐杨二家想来并做一家,你大娘我也就懒与你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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