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冬去春来,等到顾舟终于守丧期满回到淮地,已觉得换了天地。他曾经无数次焦虑过他不在的日子,却在发现没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时感到彷徨。三年过去了,却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他还是于宣最信赖的副手,却仅限于副手而已。

他回归了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官僚,在其他人看来,他仍是于宣最为倚重的臣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淮王府的前庭后院,那道有形的墙终于像隔住所有试图窥视的人一样,隔住了他的目光和脚步。

他甚至都没有当面见过于宣,他的官印文书被得脸的侍从亲自送到了他几乎从未被启用过的宅邸,连带着还有被早早收拾妥帖的一应私人物品和仆从。他被告知了第二日的会议,却只能仗着于宣看不见而肆无忌惮地用目光描摹爱人的样子。

可或许,爱人这个词汇,还要再加上一个“前”。自始至终,除了会议开始时于宣当庭宣布空悬了三年的长史继续物归原主,除此以外,于宣再也没有哪怕试图追随他目光的冲动。他就那样高坐在大殿之上,露出无悲无喜的表情,几乎动都没有动过一下,就那样静静地听着下面的喧嚣。

他试图通过蛛丝马迹去找寻于宣过去几年的雪泥鸿爪,却并不会比留在淮地的老仆传来的书信多了任何内容。他相信这并不是阔别三年后对交浅言深的顾虑,但哪怕他之前最得力的属下也只能说,他不知道。

于宣几乎切断了所有的往来,他从不私下召见臣子,也不曾轻车出行,这块拼图拼得再完整,也不过是寥寥数语。他刚离开的时候,于宣应该是生了很重的一场病,几乎有一整年都没有露过面,递上的奏疏也总是被寥寥数语打回。

中间有一段时间,淮地的官员几乎要生乱,两派人斗到你死我活,没有人在做事,所有的人都在忙着站队或忙着避祸,政策也是朝令夕改。于宣终于开始出面,虽然连面都藏在了屏风后面,但终究没有人敢乱在他的面前。

“后面呢?”

“后面那还用说,以殿下的本事,自然是分而治之,贬了几个人又调了几个人,才有了如今淮地的一片平和。其实属下等都在暗中猜测,殿下之前深居简出,是不是就是为了把那两个拉帮结派的人给调出来。”

不会的,顾舟在心里回答道。于宣这个人,虽然总是在不该逞能的时候瞎逞能,有余力的时候轻放弃,但他绝不会放任官场的动荡影响到百姓,他当时一定出了问题,出到完全无暇他顾的情况。

“你们……这算是分了吗?”越来越有向居委会大妈和人民公园阿姨靠拢趋势的元朔憋了三日,终于一个忍不住还是发出了疑惑:“我看你前段时间复建的那么猛,现在药也起效了,身体都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人也回来了,你们现在这是?”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于宣靠坐在榻上,一只腕子揉着酸痛的后腰,另一只却虚虚托住耸起的腹部,两只手却是直直指向了地面,一只握成了鸡爪,另一只则是五只向内蜷缩,十只手指长短不一,弯弯曲曲,叠满了新伤旧痕:“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见他。”

正如元朔所说,他的塑髓丹终于起了作用,几乎是掐到了起效的最晚期限。当时于宣和元朔都在怀疑,会不会所谓的起效只是一个骗局。但还好,事实证明,不仅不是骗局,说明书上的话的确是一字不差。

如今于宣的身体确实恢复了知觉,只是能动和能有效动中间还是有了不小的距离。他双腿废用的太久,变形严重的瘫足完全没办法承担全身的重量。或许是年纪到了,他最近又开始抽条,但个子长没长不知道,腿却是整夜整夜的疼,不动了会抽筋,动了还会抽筋,于宣发自内心地感慨,有时候生不如死这句话说到某些器官上是恰当好处。

但其实,这些对于他都是早已熟知的毛病,除了他的大肚。尽管元朔说了无数次,现在既没有手术的条件也没有手术的必要,他把他的心肝肾脾脏养好,积水自然而然也就消退。可养好何其艰难,他每日汤药的三分毒就足以让他养不好。他为了降低肾脏的负担,甚至拔了尿管重建反射。可这种反射对他来讲,完全不是重建而是新建,拳头大小的容量全凭导管的开关控制,那一段时间他的低级中枢和高级中枢仿佛乱了位分,小人得志的低级中枢耀武扬威地在他的大脑中挑衅。

只是虽然痛苦,但成效却颇为显著,平日出门时,起码用了束腹带便能将巨腹牢牢捆住,看上去便只是正常的大腹便便,却并不显得格外病态。只是这样压迫下来,对他的心肺和腰背功能都是极大的挑战,所以他真的不是懒得说话,而是多说几句便要露馅。

也正是因此,他始终没想好要如何面对顾舟。他当然知道顾舟见过他多少狼狈的样子,可说实在的,也并未有今日这般的狼狈。他并不愿回忆过往的三年,但那些昼夜颠倒的日子已经给他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他觉得如今的自己就像一只想要扑火的飞蛾,他真的好冷,但他也并没有想好要不要结束。

又开始整夜整夜失眠的于宣再次出现在顾舟面前时,浓重的黑眼圈下几乎有如吸血鬼的惨败再次刺痛了顾舟,他甚至来不及找个得体的借口便追上了刚离开的于宣,还没有抓到于宣的衣袖便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几乎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他走!”众人看着于宣明显情绪崩溃的样子,谁也不敢上前刺激,顾舟眼睁睁地看着于宣离开,却不知道背对着他的人已是满脸泪痕。

第二日的顾舟直接找到了元朔,他知道元朔是于宣几乎最信赖的人之一,却在这次闭门羹中明白了这份信赖来自何处。“作为医者,我要尊重患者的**。作为臣属,我也不能违背主君的旨意。”一句冰冷冷的拒绝让顾舟不知如何应答。

可元朔又何尝愿意如此,只是他说的是官话也是心里话,他不可能真的忤逆于宣的意思,更何况他也不知道于宣的选择是否是对的。他看着于宣好不容易保持平静的生活再一次被打破,又想缩回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生活对有的人格外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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