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她行事坦坦荡荡些,他亦不会这般厌恶江意蓼,况且,江淹并不想让女儿嫁与他,一想到此,云琼想掐死司徒馥的心愈来愈强烈。
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云琼敢将司徒馥明着抱回来,便不怕她知晓,相反,他还怕她不知,临走时,他还贴心给她捱好被子,温柔得仿佛刚刚要掐她的人不是他般。
房门轻轻吱呀了一声开了,过会又轻轻吱呀了一声关上。
屋内,原本躺在床上沉睡的女子,缓缓张开双眼。云琼在屋内坐了多久,她便在床上假寐了多久。
若是云琼掀开她的衣袖看,定会发现司徒馥被金钗磨刺出血的手掌。
良久,感受到没人后,司徒馥才算真正睡去。
几日后,段良玉的尸体被火化。元烨派人将骨灰盒送来了司徒府,司徒青接过后,便将自己困于房中多日。
司徒书每日晨起练剑,招式杂乱无章,心思愈来愈涣散,好几次,司徒馥唤他,他才回神。
终于在一个清晨,司徒青与司徒书唤了人来,他与司徒馥说,要按照段良玉的遗志,骨灰撒在大漠。
司徒馥安慰:“往后,大漠为碑,天地为墓,她自由了,你们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随即长叹一口气:
“师父是幸运的,不知我死后,有没有人给我火化尸体呢?我想骨灰撒进江河,见这世间辽阔。”
司徒书听见这话后,紧紧拉着她的手,司徒馥察觉到,他竟然在发抖:
“阿馥,你定然长命百岁!”
司徒馥没有回答,于她而言,多活的每一日,都是不可多求。
元烨恢复了上朝,他比以往更忙起来,日日早出晚归,不知大理寺又有什么新案子,司徒馥日日瞧见他披星戴月归来,很想去问他关于如何对付江淹。
但他明显刻意在躲她。
转眼便是司徒青回江南的日子,他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三人站在府外告别。
任谁都未开口,直至司徒青上了马车,司徒馥亦只是朝马车上的人挥了挥手。
车夫是小李头。
司徒馥上前看着他道:“我并未因为你爹的背叛而驱逐你,回江南的路上,我将最敬重的兄长交给你,好好驾车吧。”
说罢,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人一眼,转身回到司徒书身侧。
二人最后目送马车离开,直至消失在视线内才进府。
画秋被关在柴房,司徒馥与司徒书二人去见了她。
因为身份被揭穿,就算司徒馥没有对她严刑逼供,但没有食物没有水源,加之对未知的恐惧,她凹陷的眼睛无不昭示这几日的遭遇并不轻松。
几乎是本能,当房门打开的那一刻,画秋便用手挡着眼睛。
司徒馥与司徒书站在门口,声音冷冷道:
“画秋,从今日起你不在是我司徒馥的奴婢,主仆一场,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画秋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以为自己做了什么美梦,直到司徒书将她的卖身契甩她脸上,那锋利的痛感,让她木楞住,这是真的。
“小姐,奴婢背叛了您,您不但未惩罚奴婢,甚至还放了奴婢,为何?”
司徒馥没有解释,转身便走,画秋见状忙爬过去,欲抱住司徒馥的腿,但被司徒书用剑鞘阻挡在外,不得靠近。
随后便有两个小斯将她拉开。
“小姐!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愿以死谢罪!”
但府丁根本不会允许画春自尽。很快,她便被绑了起来。
第二日,大理寺押监了一官员,以贪赃枉法入狱。同日午时,那官员府邸被抄,全府上下几十口人全部入了大理寺。
司徒馥知晓,元烨动手了。
第三日,江淹上朝,文官大肆弹劾元烨查抄官员府邸未上报中枢,江淹与元烨彻底站至对立面。
原本平静几个月的朝堂,因为一场查贪案风波,而重新陷入飘摇。一些新臣和之前旧臣入京,皆惶恐不已。
皇上对于元烨的举动,并没有如御史及江淹意,对于证据确凿的事情,全权交给元烨去办。
一石激起千层浪,牵一发而动全身。被入狱的官员,经不住逼供,一连牵扯出近十多位朝臣,于是早朝上元烨又被弹劾,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先是烧死自己的恩师,这第二把火,便烧了自己的同僚,这第三把火,势必燎原整个朝堂。
新起之官未知陈年旧事与朝局之深,或幸免于难,或无端牵连。
吏部连夜起灯,翻查旧卷,整理废陈文书。有为民请命者,亲奉多年蝇营狗苟之罪证,抱熹微之晨光,赴大理寺孤注一掷。
满朝文武,血雨腥风。
第四日,元烨在朝上又惨遭弹劾,众臣以其无妻、无子、无后、无妾,攻讦。
云琼与云子衿冷眼旁观,上位者看着台下群起而攻之,素日里无交集的一众大臣,越往后的日子,愈加团结。
只把监国的云琼,看得呆愣。一双无澜的眸子漆黑如潭水,往后他愈来愈沉默。
江淹看着本平静的朝堂,因他第一日的针锋相对,这蹚浑水更加浑浊。皇上的有意偏宠,让一向沉稳的江淹乱了阵脚。
于是在第五日时,层层官员相揭,扯出了直隶总督前江南巡抚何琮。
然何琮前几年早已调离洛京。元烨请旨,欲谴兵将其捉拿归案。
这是东篱史上最宏大的一场反腐反贪,牵连官员近千余人,若是再让元烨查下去,抓下去,恐大理寺的监狱、甚至整个洛京的监狱,都不够关押这些人。
有小道消息流落民间,众人无不唏嘘。知情者叹其疯魔成瘾,旁观者夸其清正廉怜。
各方势力,各有想法。
下朝后,皇上单独留了元烨。
满朝文武皆看着跪下受旨的人,愤愤不满冷哼一声离去。唯江淹父子,走至最后。
江淹看着江诸,问道:“你不走吗?”
江诸有些心不在焉:“父亲,儿子还有要事。”
江淹对这个儿子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但他并未勉强,转身便离开。
大殿的气氛很低,皇上看向元烨的目光异常复杂。
“朕提拔你为大理寺卿,你一上位便掀了朕大半朝堂,有血性。”
元烨一直跪着,这几日,他几乎都是跪着上完朝,基本上没有起来过,一个人孤军奋战。几乎将江淹的党羽全部和出。
“若非皇上也有意,微臣不可能这般顺利。”
这才是江淹会自乱阵脚的根本原因,因为他已猜出,皇上有意清除丞相党羽。
“朕的儿子们都长大了,不狠将来如何继任大统?”
元烨猛地抬头:“您曾经说过,当君当做仁君,宽厚之君。”
“没错,朕是说过,但朕亦说过,开天平盛世之君,乃是仁君。爱卿,你可知,何为仁?”
“铲除奸佞,政通明达,是为仁;削减赋税,沉免徭役,是为仁;剔除酷刑,律法清明,是为仁。以百姓为水,载舟御舟,立心立命,贤良高洁,是为仁。为官,为仁;为君,为仁。”
高台上的人听后,但笑不语。元烨不解,继续追问:“皇上,微臣愿闻其详。”
但元烨心中并未认为自己有错,他追求的仁,与云诘追求的仁并无二致。
皇上开口:“流民作乱那日,你闯进宫来求朕派兵去城门救人,朕理应治你罪。”
元烨点头:“那日事出紧急,流民身上有许多不确定性,蓦然涌入大批,难恐不会有细作混入其中。”
“宪王下令诛杀流民时,你做何感想,他可堪为君?荥王采取怀荣策略时,流民如何,他又可堪为君?”
元烨顿默。
“他们,谁才是仁义之君?”
皇上与臣子谈论哪位皇子堪为君,是陷阱还是器重?元烨神情绷得很紧,后背冷汗直冒。家国大事,为君为政,他都避开了云子衿,而只言云诘与云琼。
目前,之前尚看不出皇上更为偏宠哪个皇子,可云琼与司徒馥之事,他却一清二楚,春日宴上,他是真的有心成全云琼。
皇子娶了商女,那日后在夺嫡路上,恐不如云诘顺畅,但司徒馥,不是普通商女……
帝王心,深海针。
皇上见元烨回答不上,有些不悦:“你要学的,还很多,这样的性子,日后如何才能做一代权臣?”
元烨的脑海中,蓦然闯入那个还在襁褓中的皇子,心又一沉。
皇上不愿将人逼得太紧,挥手让他退下。
元烨犹豫着开口:“何总督是正二品地方直督,微臣越过江丞相收押他定然不妥……”
他是怕到时候与江淹闹起来,他的职权不够约束江淹。
皇上唤了徐公公进殿,赐了元烨尚方宝剑,上可斩皇族三公九卿,下可斩朝臣贪官污吏。
徐公公抱着宝剑的盒子进来时,双手奉上,从此不敢再对他有一丝一毫不敬,甚至除了奴才的话,都不敢与元烨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手握尚方宝剑的元烨,第一次对于权利有了实质性的感触,说是飞上云端亦不为过。剑柄剑身纯金打造,恢弘之气,肃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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