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晚上林奕庭也不在家住,要回学校,所以不能陪她太晚。
“哥哥,上高中累不累?”她问。
“不怎么累。”
她又问:“那高中好不好玩?”
他被她天真的语气逗笑:“上学不是去玩的。”
对于小学生林乐施来说,上学还是挺好玩的,课业不重,有许多小朋友,老师同学都很可亲。
她听同学说,高中有很多有趣的社团和活动,能认识很多新朋友,还可以谈恋爱。
哥哥有谈恋爱吗?林乐施仰着脸,悄悄端量他的侧脸。
真好看,哥哥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他一直很受追捧,尽管他从不在意。哥哥要是谈恋爱,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她想到便问:“哥哥交女朋友了吗?”
林奕庭忽然停住,低头,收敛笑意,看起来有些严肃:“林乐施,这种话是谁教你讲的?”
“同学讲的……”她也会惧怕兄长的威严,尤其是他不笑,叫她大名的时候。
在这个家里,她只爱他,也只怕他。
林奕庭说:“你还小,不可以讲这种话,知道吗?”
她不甘心地“嗯”了一声。
真奇怪,母亲说她长大了,要懂事,哥哥却说她还是小孩。
她只知道,如果成长的代价是和哥哥渐行渐远,她情愿不要长大。
林奕庭说谎了。
他说高中不忙,有很多时间,可他不再每个周末都回家,从一开始的周五接她,两天在家,到周末只有一天能陪她。
慢慢的,他只有周五能来接,周末两天都不在。
问就是学校有事,问就是学业太忙,有活动有竞赛,还有什么不去不行的聚会。
“哥哥是骗子。”被迫一个人待在家里的周末,林乐施闷闷不乐。
在饭桌上,她总是吃很少,她很少吃母亲做的饭菜,蒸的饭太软,菜又太清淡,林乐施试着提过意见,可母亲教育她说,吃口味太重对身体不好,她只好放弃。
母亲给她夹菜,青椒炒茄子,满满地堆在饭上。
她不喜欢青椒也不喜欢茄子,看着母亲,为难地苦着脸。
“小孩子不可以挑食,什么都吃才营养均衡。”母亲不理会她的小表情。
林乐施:“我吃茄子舌头会痛。”
林君敏迟疑了一下,让她伸舌头出来,林乐施乖乖照办。
“没有伤口,也没发炎,”母亲有些不高兴了,“小孩子撒谎会长不高。”
林乐施呆呆的,她不明白,怎么大人一会儿说她长大了要懂事,现在又说她只是小孩子。
她没有撒谎,可她知道,母亲不会像哥哥那样认真听她讲话。
吃茄子舌头会痛,但不会死,跟等待一周却见不到哥哥相比,这点难受根本算不了什么。
“哥哥最近为什么这么忙?”她问。
林君敏:“你都不知道的事我们怎么会知道?”她不悦地说,“你爸也成天不在家,怎么不见你关心一下他?”
爸?林乐施茫然,她该不该说,其实很多时候她会忘了父亲的存在?
不能说,一旦说出口母亲就会意识到,他们两人其实没有区别。
在有记忆之前,她在外婆家,外婆去世后,父母接她一起生活。
林乐施一直到七岁,上小学,对父母的印象仍是模糊的。平时照料她的人是哥哥,给她做饭、给她洗衣服的是哥哥。
她没上幼儿园,哥哥平时在家教她简单的算术,中文和英文,这样她上小学就能跟上其他小朋友。
她做噩梦,是哥哥哄她睡着;她摔了跤,是哥哥给她处理伤口。学校发下来需要家长签名的通知,由哥哥模仿大人字迹。
父母都很忙,父亲没有固定的工作,在做小工,打打杂搬搬货,母亲在一家小超市做收银员,下班后,在楼下的棋牌室打麻将到深夜。
他们的生活够忙了,偶尔在家,也很少跟兄妹俩交流。
林乐施习惯了,对此接受良好。她的生活虽拮据却不贫瘠,小小的房子虽然狭窄,却能容下许多陪伴和快乐。
她拥有世上最好的家人,她和其他小朋友是一样的。
在林乐施的认知里,她的世界分为两边,一边是林乐施和林奕庭,另一边,是其他人。
有时她会感到惭愧,擅自把父母划入另一个阵营。
理智上,她明白他们是一家人,她应该像关心哥哥一样关心父母。
“爸爸这个礼拜都没回家,他最近还在搬货吗?”林乐施问。
林君敏放下筷子,面如冰霜:“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
好吧,她闭嘴。
就算是小孩子,她也懂得看脸色读空气,父母最近的关系特别紧张。
关文斌经常不归家,林君敏给他打电话,刚开始压着声音问他在哪儿,然后越讲声音越大,到最后她大声诅咒他最好死在外面。
她把手机摔在沙发上,用手蒙着脸,压抑地哭泣。
房间里,林乐施从门缝里看着这一切,她应该去安慰母亲,可她跟母亲实在不熟。
内心纠结,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林君敏的目光飘过来,刚哭过的一双红眼睛,幽怨地盯着林乐施,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乐施,过来。”母亲冷冷地吩咐。
她怯生生地走过去,动作很慢,她看了眼门口,盼望这时候哥哥能回来解救她。
“妈……”
林君敏忽然抱住她,眼泪沾湿林乐施的肩膀,热烘烘的,“你要乖乖的,不能离开妈妈,妈妈只有你了。”
他们要离婚了?
林乐施有好几个同学父母离婚,他们有些跟爸爸,有些跟妈妈,她谁也不想跟,只想挠头。
她笨拙地安慰母亲:“你不止有我,还有哥哥。”
女人的哭泣僵住了。
她握着林乐施肩膀的手更用力,指甲仿佛要隔着衣服嵌进肉里,“你哥哥迟早要离开的。”
那一刻,林乐施好同情母亲。
她伤心得都糊涂了,才会胡言乱语,哥哥怎么会离开呢?
无论如何,他们终归是一家人,母亲最近特别脆弱,需要她的陪伴。
林乐施放学回来稍微迟一点,她都会不高兴,周末,她也希望林乐施能待在家里。
她工作之余,不再去打麻将,有空就在家里,给林乐施做饭,给她打扫房间,甚至给她织了一件毛衣。
原来母亲会织毛衣。
林乐施感受到迟来的母爱,她很感动,只是有些不习惯,那些饭菜她吃不惯,那件毛衣害得她浑身发痒。
没办法说,母亲也没有错,她只是太需要家人了,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十二年的母爱一下子补偿给林乐施。
她只是有点窒息,以及愧疚,没办法给母亲同等的爱,她太想念哥哥了。
终于,千盼万盼到周五,林奕庭来学校门口接她。
林乐施先前生他的气,告诉自己要矜持,不要叫哥哥,不要对他笑。
她拒绝承认那个像小狗一样扑进哥哥怀里的人是她,太丢脸了。
那天林奕庭带她去吃了一家美味的鳗鱼饭,然后他们去抓娃娃,林乐施故意为难他,要他抓满六只娃娃,不然她不回家。
哥哥再一次向她证明,他是万能的。
晚上,林乐施哼着歌回到家,手里抱着一只有她半身长的兔子玩偶,书包上挂着两只熊猫玩偶,手里拎着袋子一晃一晃,里面装着八只毛茸茸,挤在一起,全部都是她的。
她满载而归,带着丰厚的战利品,以及哥哥明天回来带她出去玩的承诺。
林君敏坐在客厅看电视。
“九点了。”她抱起手臂,不悦地打量林乐施。
林乐施收起笑,她随心自在地过了十三年,突然要开始学习察言观色。
而她是个坏孩子,和哥哥一起玩的时候,她全然忘记了母亲,现在她也无心体谅母亲的心情,只想用道歉尽管过关。
她道歉:“对不起妈妈,我下次会早点回家。”
“你哥哥呢?”
林乐施:“他没上来,回学校去了。”
林君敏冷哼一声。
林乐施突然敏感地意识到,母亲好像在生哥哥的气。
刚才在楼下,她拉着哥哥上楼,说妈妈在家。
林奕庭却拉开她的手,笑得勉强:“下次吧,让她看到我,恐怕不会开心。”
“为什么?”
哥哥没有回答。
林乐施心思简单,以为母亲和哥哥只是闹别扭了,一家人,没有什么缝隙是无法填补的。
她想了想,忍痛从袋子里拿出一只胖胖的小企鹅,走过去,放进林君敏的怀里。
“哥哥让我送给妈妈的,”她小心翼翼,“妈妈别跟哥哥怄气。”
第二天,她在楼下的垃圾箱里,看到了那只胖企鹅。
它歪在地上,浸泡在腥臭的污水里,一只流浪狗经过,在它身上撒了泡尿。
小企鹅变得脏兮兮,阴沉着脸,冷冷的笑,好像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它?
林乐施抬头看向自家阳台。
她也想问,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对哥哥?
哥哥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忍不住地生母亲的气,替哥哥觉得委屈。
见到哥哥,她不敢提这件事,怕越描越黑。
在学校,林乐施成绩优异,鲜少碰见难题,这一次却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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