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他方才的冷漠烟消云散,仿佛只是光与暗交错瞬间的一抹幻影,是她看错了。

那晚,他还是没留下,帮忙布置了鱼缸,又辅导林乐施做完一张数学卷子,看她睡下他才离开。

林乐施眼巴巴地看着哥哥走。

房间忽然空荡荡的,林奕庭的离开好像带走了她的睡意,她爬起来,蹑手蹑脚走到桌边,看两只金鱼无忧无虑地游泳。

那一刻,她羡慕它们,只有小小一方天地,却能最大程度的彼此做伴。

可惜那时她不知道,今晚是他们一家人最后的重聚,也是林奕庭陪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蛋糕上摇曳的烛光燃亮的不是愿望,少年并没有带她去任何有他的远方,海上的汽笛发出撕心裂肺的长啸,列车无情的车轮疾驰而来,将她的梦一个个碾碎。

走之前,林奕庭答应了下周回来,但他失约了,整个暑假,他都没有出现。

那时候,母亲不上班了,成天地在家,她告诉林乐施,哥哥跟随学校去国外学习,九月份才回来。

她想给哥哥打电话,林君敏嫌长途太贵,一周才许她打一次,就那一次,林奕庭也不一定会接到。

林奕庭说,他在意大利的圣雷莫,一个海滨小城,风景很美。

圣雷莫,林乐施记住了这个地方,她决定讨厌那里。

把手机还给母亲,林君敏拉住她,“我跟你父亲可能会离婚。”

林乐施呆呆的,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能再这么依赖你哥哥,他早晚要走的,到时候你怎么办?”电视的蓝光打在女人脸上,冷冷的,眼神像是同情,又像是嘲讽。

“去哪里?”林乐施只想到一个可能性,“他要跟爸爸走?”

母亲不说话,像是默认。

她的话在林乐施心里激起巨大的恐慌,父母真的要离婚,还要带走哥哥。

屋子里开着空调,她却闷得喘不过气,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她脑子里蹦出两个字:报应。

她不关心父母是否分开,所以现在,父母要把她和哥哥分开。

九月中旬,林奕庭回到海城,去林乐施学校门口接她。

那也是个秋天,树叶开始泛黄,风是凉的,带走皮肤的热意。

两个多月不见,林乐施走到林奕庭身边,表情有些怯怯。

他把身上的运动外套脱给她,眼神柔软,“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

记忆中那张脸,是无比温柔的。

可是这一刻,她回到现实。

男人转过头,眉眼如坚冰冷硬,“穿这么少,你上来干什么?下去。”

林乐施才不听他的,走进露台,在他身边停下。

她笑着,表情却冷,眼神里的恨意裹着一层黏腻的蜜,死死地盯着林奕庭,像是要用目光,在他身上扎穿几个洞。

“我冷,你把衣服脱给我。”她说。

真讨厌自己,怎么一见到他,就自动退化成任性的小孩,全然忘了成人世界的规则和体面。

林奕庭看她一眼,脱下外套递给她,语气稍稍温和:“你是不是喝醉了?”

看他多体面,还善解人意,明明想问她是不是疯了,竟然能这么委婉。

可林乐施偏偏讨厌他的虚伪。

接过黑色风衣,她穿上,穿在他身上长度适中的衣服,她穿起来到膝盖,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我的酒都被你喝了,想喝醉都没办法。”她望着他,似笑非笑地说。

“你很想喝醉?少喝点,对身体没好处。”他说着,转身要走。

干嘛要来说教她?他们分开太久,他大概是早不记得了,他教过她穿衣服,教过她系鞋带,教过她学习,教过她写字,教她和男生接触要保持距离,教她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都要找哥哥求助。

哥哥没有教过她喝酒,现在他不是她哥哥了,所以他的管教她不要听。

真讨厌。

“这不用你管。”林乐施上前一步,拦住他,目光炯炯盯紧他,“你现在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林奕庭停顿了一下,“这是谁跟你说的?”

这根本不算回答。

林乐施盯紧他,往前一步,“很难回答吗?那我换个问题,你这些年在外面谈过几个女朋友?”

林奕庭后退一步,他一言不发,也不看着她的眼睛。

然而他的退让换不来她的适可而止,面前没有镜子,林乐施仍能清晰看见她咄咄逼人的样子。

这很好,她早已不是他的乖小孩,希望他早点认清这一点。

她往前,林奕庭退到露台边。

“你跟别人上过床吗?”

林乐施抬着脸,语气轻快活泼,因为睁大而显得幼圆的双眼流露出天真的情态,这一幕似曾相识。

过去无数次次,她也是这副模样,向他抛出一个个可爱的问题。月球上真的有仙女和兔子吗?如果天一直下雨房子会不会飘起来?鸡为什么不长六条腿?鱼为什么要长刺?

记忆和现实如此割裂,少女纯真的面容还在眼前晃动,幻影沉淀下来,长大后的她对他温良笑着,眼中却满是恶意。

林奕庭眼神震动,以为自己听错。

可是林乐施的话回音一般,在他耳边字字回响,掷地有声,叫他想当做听错都难。

“林,乐,施。”男人面色森寒,像是瞬间结了一层坚冰,“这种话是谁教你说的?”

突然被警告地叫出大名,林乐施愣住,好像看到一个偏执的家长,面对失控叛逆的孩子,不反省自家教育有问题,只一味往外推责任。

她笑了:“我已经二十岁了,尝试过许多事,不用别人教。”

男人眼中惊怒未消,薄唇不动声色地颤了一下,像是有许多训斥的话要脱口而出,又被理智强咽回去。

最终他抿住唇,神色恢复漠然,只是问:“和谁尝试?那个梁嘉严?”

林乐施笑容凝住,有些意外,他怎么知道梁嘉严?

很快她想起来,梁嘉严曾说,林奕庭以后可能是他姐夫,难怪,他们真的认识。

一阵酸意没来由地冲上心头,她早知道的,他已有新的家人,新的朋友,更是有私密的感情生活,那些都与她无关。

钝痛的大脑却像被冷箭击中,她冷哼一声,倔强道:“要你管?”

庭院深深,夜色掩映下,许多的爱意嫉妒怨恨不甘痴慕,互相拥抱吞噬,同时又在撕扯啃噬彼此,如一团不可名状的阴霾,在阴影中鬼祟地涌动。

他已经被林乐施逼到无处可退,半边身子已经悬空。

仿佛只要她狠心一推,就能让他坠入悬崖。

露台上摆放着许多不知名的植物,充斥着草木的涩味,实在不太好闻,好在他的风衣散发出冷冽的幽香,温柔地环抱着她。

她头脑发晕,不自觉地沉迷。

林奕庭低着头,面色严肃,似乎还在为她今晚的冒犯感到不快。

他冷淡地点头:“好,我不管。”

林乐施没想到,出国八年,他的中文竟然退步这么严重。

今天上课,谢祖豪和她感叹中文实在博大精深,原来“要你管”的意思是“不要你管”,和表面的意思完全相反。

她告诉他,“要你管”可能还有很多意思。

“你快管管我吧。”

“你不管我谁管我?”

“我只要你管。”

正确的词汇和语序,不一定能组合出优美动听的语言,也可能是刺向胸口的尖刀,曾经他教给她的。

她不是个称职的老师,只是一点酒,就让她失去对文字的掌控,词不达意,口是心非。

忽然林乐施的手机响了一声,有新消息,她懒得看,只是捏着挂在手机上的苹果挂件。

风吹过她漫不经心的脸,手上力道一下轻,一下重,时而轻柔,时而挤压,像是攥着一颗柔软的心脏肆意玩弄。

林奕庭静静看了一会儿,他说:“把东西还给我。”

“什么东西?”林乐施怔住,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她虐待一般用力捏了两下,“什么还给你?这是我的东西。”

林奕庭眼睑低垂,目光如呼吸轻拂在她脸上,“你送给我了。”

“我后悔了。”林乐施冷漠骄傲的抬着脸,柔和的杏眼闪着细碎锋芒。

他分辨不出那是温柔的刀光剑影,还是淬了毒的眼泪,总归他不敢细看。

他朝她伸出手,“左边口袋里的东西给我。”

“什么?”她伸手进口袋,摸到一个硬壳子,惊讶地看他一眼。

以前在家里,关文斌和林君敏两人都会抽烟,兄妹俩都讨厌烟味,总是关上房门。

“哥哥,我们老师说,抽烟对身体不好,闻二手烟也不健康。”林乐施说。

林奕庭:“你老师说得对,在外面遇到抽烟的要离远点,知道吗?”

她乖巧点头:“那哥哥长大也不要抽烟。”

老师说,大人抽烟是因为有心事,而她希望哥哥永远没有烦恼。

“我不会的,只有意志软弱的人,才会放纵自己错误的**。”

那时年仅十四岁的少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现在林乐施理解了,烦恼和意志软弱,全都不是好事,他从当初青涩的少年长成沉默的男人,也被自己的诅咒命中。

猩红的光在夜色中明明昧昧,林奕庭薄唇微张,烟雾弥漫,像梦中的光影拢着他英俊的侧脸。

从眉骨鼻梁,到嘴唇下颌,勾勒出锐利而冷绝的线条,分明是一张没有心事,与软弱绝缘的脸。

转身背对着她,手撑在栏杆上,低声叫她进去。

林乐施不理会他,抬手随意挥了挥飘过来的淡青烟雾,走到他旁边。

“你抽烟又是跟谁学的?”

她凑过去,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刻,低头,含住他夹在指间那根烟,深吸一口。

有湿热的触感碰着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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