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俩人回到贺允川家,明朗发现那盒未开封的马卡龙已然躺在厨房的垃圾桶里了。
不知道贺允川是什么时候扔掉的。
明朗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半夜偷偷起来,把马卡龙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一个人坐在窗边吃了个精光。
这是小鱼买的,他不舍得。
翌日早晨,明朗刚睁眼,就看到贺允川抱着手臂站在自己床头看着自己,他吓得差点从床上弹下去。
还好贺允川长得帅,要是长得丑,说不定真的能吓出个好歹。
“大佬你这是什么癖好啊,站床头看人睡觉,太吓人了。”明朗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满脸崩溃。
也不知道这大仙在这里站着看了多久了,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我来叫你起床,你刚好醒了而已,快起来吧,跟我出门一趟。”贺允川面不改色。
贺允川在骗人,他在那看了好久了。
“去哪?”明朗不觉得自己今天有什么行程。
“给你买衣服。”
“我有衣服穿,不去。”明朗直白地回绝道。
“周日你要以保镖的身份跟我去贺家搞事情,需要一副合适的行头,总不能穿着夜店的工装去吧。”
贺允川给出了一个十分合理且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我为什么要去贺家?”明朗似乎听到了自己没接收过的信息。
“这是你的计划,你要看着它完成。”贺允川又开始那套说辞了。
“我其实不用亲自目睹的,那个部分真的没有什么我能发挥的空间。”
明朗点后悔担任这个狗头军师了,怎么感觉自己被赖上了。
“那不行,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行吧。”明朗妥协了,主要是不想再听贺允川废话了。
贺允川大部分时间是成熟稳重的,但一到这种时刻,明朗总感觉他跟孩子似的,不讲理且执拗,要人迁就。
上车后,贺允川忽然俯过身,用身体拢住了明朗。
“你干什么?”明朗警惕起来。
在明朗惊恐的眼神中,贺允川从他旁边拉过安全带,扣进安全带扣里。
小人之心的明朗尬笑一下,不做声了。
下车后,被贺允川带到目的地门口时,明朗停住了步子,看着巨大奢华的门头,以及从里面涌出的接待他们的销售人员,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有种要被推入未知空间的恐惧。
他坐牢之前的衣服大部分是捡来的,少量是偷来的,坐牢时穿的国家免费派发的狱服,出来后穿的是公司制服,根本没买过衣服,也没进过什么正经的服装店,更何况是这种他认都不认识高奢品牌门店。
他从未想过买件衣服会有一堆人出来点头哈腰地迎接,有人会帮他们清场,这是他无法想象的世界。
“走啊。”贺允川看他举步不前,催促道。
经过快速但激烈的思想斗争,明朗还是硬着头皮跟着贺允川走了进去。
人都杀过,大牢都蹲过,还怕进个商店?
两人走进店里后,保安在经理的示意下直接把店门锁了,并在门上挂了一个暂时闭店的指示牌。
其实通常情况下,贺允川常穿的几个牌子的销售人员会定期上门拜访,带着合适尺码的新品过去直接给他挑选,看上的就留下,记账,根本不需要亲自到店里去。
贺允川这种人,是没什么时间和闲情去逛街购物的。
而今天他没让sales带衣服过来,主要是想带着明朗去店里逛逛。
进店后,贺允川直接把明朗带到一个会客厅,让他坐在沙发上,随着柜姐奉上的咖啡香槟红酒和各种名贵的点心,一队男模鱼贯而入,这次是真的男模,不是卖肉的,是展示衣服的那种正规军。
高大帅气的模特们穿着当季新款在二人面前走走停停,展示着身上的服装。
明朗一直以为富豪买衣服是“除了这两件,剩下全部给我包起来”那种霸总模式,可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私人秀场这种东西,眼前的场景看得他目瞪口呆。
贺允川看到明朗的反应,露出一丝不可查的浅笑,然后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喜欢哪件?”
“随便。”
明朗不是客气,他是真的随便。
贺允川也不跟他客气,按照自己的品位给他挑了几套衣服,其中包含几套常服和一套非常正式的黑色西装三件套。还有皮鞋、衬衫、领带、皮带、袜子甚至内裤。
里里外外齐活了。
那套西服大概就是周日的战袍了。
明朗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看领带上挂着的价签,手一抖——这玩意儿顶上他一个月工资了。
“镶金的吗?”明朗没忍住,惊呼出来。
“是的先生,这些花纹都是用纯金丝线手工绣制的,这是贵宾专供,亚太地区就两条。”柜姐满脸堆笑地上来跟明朗解释道。
还真是镶金的。
这些个柜哥柜姐都是人精,知道谁是买单的,知道买单的为谁买单,自然也知道也要哄好谁。
明朗赶紧把贺允川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这个价位的东西,真是合适保镖这个身份吗?会不会太夸张了?别买了。”
明朗觉得无功不受禄,不想承担这种无意义的“人情债”——你说欠他的吧,就是几套衣服而已,不欠他的吧,这几套衣服就十几万。
典型的“礼重情义轻”。
“又没多少钱,你跟在我身边,穿得寒碜是丢我的人。”贺允川不采纳明朗的意见。
明朗这才明白这些衣服不是买给自己的,而是贺允川的门面,竟然有一丝失落。
“也是,富贵人家的狗都是浑身名牌穿金戴银的。其实狗不在乎,主人在乎而已。”明朗带着些情绪地说道。
贺允川听完,转过身直直看着明朗,严肃地说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比成狗?”
“就是……开个玩笑。”这么突如其来的质问,直接把明朗问懵了。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高你一等,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主人,也不觉得给你买衣服是打扮自己的狗,我只是想给你买点衣服而已,我就认识这几个牌子。”
贺允川说这话时,没了平时的淡然和刻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浓烈的委屈,像是极力讨好父母但被误解的孩子,就差没有号啕大哭了。
明朗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不妥,他不但侮辱了自己,更多的是侮辱了贺允川。
奢侈品对老百姓来说是沾了“奢侈”二字,但对有钱人而言,不就是日用品吗?你看到的刺痛自尊的炫耀,其实只是别人的日常。
“不是,你听我说,你误会了,我们底层民众自嘲习惯了,尤其是身处夜总会那种服务业,经常跟客户叫金主爸爸的,就是……玩笑,玩梗而已,大家不都自嘲是舔狗吗,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明朗知道贺允川介意的东西跟他解释的东西根本不是一回事,但他只能这么硬掰,强行狡辩,因为他内心真的认为自己是低人一等的,尤其面对贺允川这样天上星星一样耀眼的人,他更是卑微到了尘埃里。
遇见贺允川前,他认识的都是烂人,坐牢时周围都是杀人犯,强盗,小偷,骗子,出狱后周围的人变成了妓子,嫖客,老鸨,赌鬼和毒虫,他不讨厌这些人,因为这些人显得他没有那么肮脏和低劣。虽然他跟周围的环境始终格格不入,但依然享受隐身在那的安全感。
但贺允川的出现,就像夜店里忽然全亮的大灯,照出了原本粉饰完美的脸上的斑驳的底妆和花掉的眼影,照出了狼狈,照出了不堪,也照出了无法掩饰的真实的丑陋。
在贺允川面前,明朗还是无法掩饰地陷入了沼泽般的自卑。
“以后,别这么说自己。”贺允川说话时并没冲着明朗,但明朗听得很清楚。
“嗯。”明朗点了点头。
午饭时间,贺允川带着明朗去了一家私房菜馆,有了刚才的教训,贺允川选的菜馆极其低调,属于那种不看账单你根本想象不到它能有多贵的那种地方。
这种地方都是不用点菜的,主厨会按照时令蔬菜水果选择合适的食材做套餐,今天的主菜是长江野生鲥鱼,贵得要死的那种。
鱼上来后,贺允川有点傻眼,他不会挑鱼刺。
他正准备叫服务员过来换菜时,明朗把自己面前那条鱼推到了贺允川的面前——一份完全骨肉分离,把刺挑得干干净净的纯鱼肉。
这样挑鱼刺是明朗照顾小鱼养成的习惯——
哥俩小时候蜗居的河岸边经常会有钓鱼佬出没,小鱼总会去旁边站着看,跟他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两只小野猫。
那些钓鱼佬都很喜欢这个安静的孩子,一次,一个钓鱼大哥问小鱼:“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为啥剪个男孩头啊?扎小辫多好看。”
小鱼一听,二话不说立刻把裤子脱了露出小几几给钓鱼大哥看,惹得大哥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明朗听闻赶紧从水泥管子里冲过去,一边给小鱼穿裤子,一边教育他不能随便当人面脱裤子。钓大哥听完笑得更厉害了。
那晚,钓鱼大哥把自己当天钓的所有鱼都给了哥俩,还贴心地给他们做好了。兄弟俩有了一餐真正意义上的鱼宴。
虽然明朗依然因为小鱼随便脱裤子的事情而别扭,但小鱼吃着自己用脱裤子换来的美味,乐不可支。
从那以后,钓鱼佬钓到了鱼,会分给小鱼一两条小鱼,再分给小猫一两条小鱼。小鱼会欢天喜地把鱼拿回家里给明朗。
明朗开始并不会煮,不刮鳞不去内脏就直接煮了,腥得小鱼对着锅哇哇大吐。后来他专门去了鱼市,问了鱼贩子要怎么做鱼吃,然后按照鱼贩子说的方法煮给小鱼吃。
鱼是变好吃了,但麻烦紧跟着就来了。
小鱼不会吐鱼刺,没吃几口就卡了刺进了医院的鱼刺门诊。从那之后,每次煮鱼吃,明朗都会先把刺挑得干干净净的,再给小鱼吃,生怕他再被卡刺。
贺允川看了看眼前支离破碎卖相不佳的鱼,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桌子对面的明朗一眼。
明朗这才意识到自己越界了——给人挑鱼刺确实是一种比较亲密的行为,并不适合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刚才看到贺允川流露出跟小鱼极其类似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鱼,想起贺允川从小就在英国生活,最近才回国,判断这个少爷大概率不会挑鱼刺——
西方人是根本不吃我们这种整条的带刺的鱼的,吃鸡翅是他们对骨头的极限,吐鱼刺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些事他是从Mandy那里知道的,Mandy之前的一个男朋友就是美国人,Mandy请大家去吃水煮鱼,顺便带着那老外,那老外从头到尾一个人坐在一边啃配菜,一块鱼都没碰。
明朗猜到贺允川不会挑鱼刺时,就不由自主把自己面前那条鱼挑好鱼刺,推到了贺允川面前。
“抱歉,我多事了,不然给你换一条?”明朗伸手就想把那盘骨肉分离的鱼抽回来,却被贺允川按住了。
贺允川没说话,拿起筷子,用筷尖夹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可还没等到第二筷子,他猛然站了起来,冲出了包厢,留下明朗一个坐在位置上不知所措。
这是嫌弃自己,还是嫌弃鱼啊?
明朗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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