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击打着残缺的瓦片,发出细密而规律的声响。
庙宇早已倾颓大半,断壁残垣间,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和雨水浸透尘土的味道。偶有夜风从早已不成形的窗棂灌入,引得半悬在梁上的那截将尽未尽的蜡烛,火苗摇曳不定。
钟桀渊背靠着一根斑驳的柱子,半坐在冰冷的碎砖乱石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不见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死死盯着几步之外那个站在阴影中的身影。
“为何救我?”钟桀渊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阴影中的那人微微一动,烛光映照下,他面容清俊得不似凡人,一双眼眸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只是身形略显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夜色。他停在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让人戒备,也不过分疏远显得冷漠。
“别动,你的伤很重。”那人声音轻柔,与外界急促的雨声形成鲜明对比。他指尖微抬,一缕极其微弱的清光在昏暗的破庙内闪烁,忽明忽暗。
钟桀渊感到肋下传来一阵清凉,那不断渗血的伤口缓缓止住了血流,但剧痛依旧。然而这微小的举动却耗费了对方不少力气,他的灵体似乎又淡薄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呼吸也略显急促。
“我只能暂时稳住伤势。”那人轻声解释,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剩下的,需要时间慢慢调养。”
“你究竟是谁?”钟桀渊追问,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寻常人绝无这般能力。”
“我叫玄锦。”他的声音依旧轻柔,“至于身份...”他顿了顿,望向这间再也无法为他遮风挡雨的破庙,唇角泛起一丝苦涩,“不过是世人口中,即将消散的‘邪神’罢了。”
“玄锦……” 钟桀渊心中震动。
“所见苦难,力所能及,便伸手而已。”玄锦见钟桀渊眼中疑虑未消,又轻声补充道,“此乃……习惯罢了。”
就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铠甲碰撞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亮透过残破的门框在庙内投下跳跃的光影。
钟桀渊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短刃。若是被发现,以他现在的伤势,绝无生还可能。
玄锦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只见玄锦走向那扇摇摇欲坠的庙门,手指轻抚过门板上仅存的一些斑驳古老符文。那些看似早已失效的刻痕忽然泛起微光,玄锦的灵体随之剧烈波动,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仿佛这举动在加速他的消散。
“仔细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将军,这庙塌得彻底,我看那小子八成是交代在里面了!”
外面的搜查声近了,甚至能听到士兵踩在瓦砾上的脚步声。
“头儿,这边好像压着块衣角!”
“挖开看看!”
一阵摸索后,“呸,是块破布!底下啥也没有。”
“将军,周围到处都是血迹,那小子肯定伤得不轻!”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耐:“这么大的雨,他要是没死八成也活不过今晚。”
马蹄声渐渐远去,庙外重归寂静,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钟桀渊长舒一口气,玄锦的灵体晃了晃,勉强走回他身边,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腕间,那微弱的清光再次闪烁,比先前更加黯淡。
“别担心,他们暂时不会回来了。”玄锦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
钟桀渊震惊地看着玄锦近乎透明的身影,心中的戒备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交织。这人自身难保,却仍不惜消耗本源来保护他,究竟为何?
玄锦静静注视着钟桀渊,目光中带着一种深沉的悲悯和理解,仿佛看透了这个桀骜少年心中所有的委屈与不甘。“他们当你死了。”玄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异常清晰,“一个‘已死’之人,才有机会重活一次。”
钟桀渊猛地看向他:“你……到底想要什么?”他从绝境中被捞出,此刻最迫切的是弄清这救命之恩背后的价码。
“一场交易。”玄锦的声音冷静而务实,“我助你活命,治好你的伤,而我……”他顿了顿,目光坦诚地看向钟桀渊,“我需要香火信仰延续存在。你要允许我,暂时跟随在你身边。”
“跟随一个‘已死’的灾星?对你有什么好处?”
“世人皆言你是灾祸,我是即将湮灭的邪神。”玄锦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你想不想,联手搏一条生路?”
这句话像一缕蛛丝,轻轻缠绕上钟桀渊万念俱灰的心。
联手?反抗加注在你我身上的命运?
若在往日,他定会嗤之以鼻,视作狂徒妄语。可如今……天又何曾善待过他?所谓的“天命”,不过是强加于身的枷锁与污名,一步步将他逼至此番死地。既然天地不仁,万物刍狗,那他这已被弃如敝履的“灾星”,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压抑了太久的不甘与戾气如同死灰中的一点星火,骤然复燃。横竖皆是绝路,与其窝囊赴死,不如……放手一搏!纵然前方是万丈深渊,或许仍是粉身碎骨,但至少,是他自己选的路。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秘而脆弱的神明,第一次觉得,或许他的结局不必如此孤独而冰冷。
“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总不能呆在这儿等死吧。”钟桀渊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
……“昀萨”
“去昀萨做什么,送死?”
玄锦轻轻靠在残破的门边,灵体微光闪烁,疲惫地笑了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唯有昀萨,君权不及。只有在那里,你才有一线生机。”
钟桀渊心中巨震。留下必死,去昀萨虽险却有一线生机。这个选择,其实并不难做。
钟桀渊深吸一口气,牵动了伤口,痛得他眉头紧锁。他直视玄锦那双温和而深邃的眼睛,咬牙道:“好。我就信你这一次。”
玄锦微微颔首,指尖灵光流转,一套干净的粗布衣物和一顶带着白色薄纱的斗笠凭空浮现,虽不华贵,却整洁干燥。“换上。从现在起,我们是去他乡投亲的……少年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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