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苏挽月都循规蹈矩地过着新妇的生活。每日晨昏定省，去荣禧堂和锦春堂向沈弘与柳氏请安，随后便跟着柳氏学习打理家事，熟悉沈家错综复杂的人情往来与产业庶务。余下的时间，她便待在西次间看看书，或是做些针线，与沈清辞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见了，也不过是几句客套疏离的问候。
锦墨院很大，却也很空。那份《约法章》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人泾渭分明地隔开。
这日午后，苏挽月正对着账册，核对着明日宴请所需器皿的清单，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有些为难的阻拦声。
“林小姐，您稍等，容奴婢先通传一声……”
“通传什么呀，我与你们夫人自小一起长大，还用得着这些虚礼？”一个清脆爽利的声音由远及近，话音未落，帘子便被一把掀开。
苏挽月抬头，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骑射服、头发高束成马尾、眉眼明艳张扬的少女闯了进来，不是她闺中最好的手帕交林微露又是谁？
“微露！”苏挽月眼中瞬间漾开真切的笑意，放下账册站起身。
林微露几步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眉头微微蹙起：“让我好好瞧瞧，这才几日不见，我们苏家那个鲜活灵动的小月亮，怎么瞧着清减了些？这沈家的饭食不合胃口吗？”
她语气里的关切毫不掩饰，让苏挽月心中一暖。在这偌大而陌生的沈府，见到自幼相伴的挚友，仿佛连空气都变得鲜活起来。
“胡说什么，我好得很。”苏挽月笑着拉她一同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吩咐云鬓，“快去沏壶雨前龙井来，再取些新做的桂花糕。”
云鬓见小姐终于露出了几日来最真心实意的笑容，也高兴地应声去了。
林微露却没那么好糊弄，她凑近苏挽月，压低声音，一双美目灼灼地盯着她：“少来唬我。快与我说实话，那沈清辞待你如何？我听闻他性子冷得像块冰，他没欺负你吧？”
苏挽月执起茶壶，为她斟茶，动作优雅，唇边的笑意浅了些，但依旧温和：“夫君他……公务繁忙，待我以礼，何来欺负一说？”
“以礼？”林微露捕捉到她话语里的疏离，眉头皱得更紧，“挽月，你我是何等交情，还需在我面前强撑吗？我可是听说了，你们新婚之夜，他便是宿在书房暖阁的？”
苏挽月斟茶的手微微一顿。消息传得竟这样快？也是，这高门大院里，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她将茶杯推到林微露面前，语气平静：“初入新府，彼此陌生，循序渐进也是常理。微露，你不必为我担忧。”
“我怎能不担忧？”林微露握住她的手，语气急切，“这沈家水深得很！那沈尚书瞧着便不好相与，那位柳夫人，看着和善，内里如何谁又知道？还有，我方才进来时，可是瞧见有个穿水红裙子、矫揉造作的姑娘在你这锦墨院附近探头探脑，那是谁？”
苏挽月知她性子飒爽，眼里揉不得沙子，更见不得自己受半分委屈，心中感动，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那是母亲的外甥女，楚芸儿楚姑娘，暂居府中。至于其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来之，则安之。你放心，我不是那等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林微露看着她沉静的眼眸，知道好友心性坚韧，自有主张，这才稍稍放心，但仍忍不住嘟囔道：“总之你记着，若是在这里受了委屈，定要告诉我！我们林家虽不及他沈家势大，却也未必怕了他！再不济，我让我哥哥套他麻袋，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她这话说得孩子气，却让苏挽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多日来的沉郁仿佛也散去了不少。“好，若真有那一日，定劳烦林女侠和令兄为我做主。”
说笑间，云鬓端了茶点进来。
林微露拈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环顾了一下这布置清雅却略显冷清的西次间，目光扫过那扇紧闭的、属于书房的门，叹了口气：“挽月，我知道你懂事，不愿让人担心。可这夫妻相处，并非‘以礼相待’便可长久。你……你可曾试着与他多说说话？或许他并非表面那般冷漠？”
苏挽月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想起那份《约法章》，想起他平静无波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微露，有些事，强求不来。他心中……似有别念。”她顿了顿，将听到的关于沈清辞寻找“白月光”的传闻，隐去细节，略略提了一句。
林微露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怒色：“什么？他竟敢……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岂有此理！”
“嘘——”苏挽月示意她小声些，语气依旧平淡，“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当不得真。再者，我们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他心中有何人，与我……其实并无太大干系。”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
林微露看着她故作平静的样子，心疼不已。她了解苏挽月，外表柔顺，内心却极有主见和傲骨，如今嫁入这般复杂境地，夫君又是这般态度，心中岂会好过？
“挽月，”林微露放下糕点，神色认真起来，“无论如何，你需得为自己打算。既然他立什么劳什子规矩，那你便守着这规矩，但该你的，一分也不能少！这掌家之权，虽不急于一时，但绝不能放手。还有，得让他看到你的好，你的才情品貌，哪一点配不上他？何必守着那虚无缥缈的念想？”
苏挽月知道好友是为自己好，点了点头：“我明白。如今我只想先站稳脚跟，熟悉环境。至于其他……随缘吧。”
两人又说了好些体己话，林微露绘声绘色地讲着京中近日的趣闻，逗得苏挽月展颜多次。直到夕阳西斜，林微露才起身告辞。
“挽月，记住我的话，无论如何，都有我在。”临行前，林微露紧紧抱了抱她。
“我知道，谢谢你，微露。”苏挽月真心道谢。
送走林微露，锦墨院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但好友的来访，像一缕阳光，驱散了些许阴霾，也让苏挽月的心更加坚定起来。
她走到书案前，重新拿起那本账册，目光变得专注而清明。
正如微露所言，既入此局，便需步步为营。爱情或许奢侈，但属于自己的立身之本，必须牢牢抓住。
夜色渐浓，书房那边依旧亮着灯，偶尔传来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苏挽月看了一眼那扇门，便收回目光，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事务。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一堵墙，一份约定，或许还有一段她不曾参与的过往。
但那又如何？
路，总是人走出来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