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芸儿入住倚梅苑后，锦墨院的平静果然被打破了。她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不是清晨在院中吟诗，便是午后在凉亭抚琴，所选的曲调还多是些婉转悱恻的相思之曲，丝竹之声隔着墙隐隐传来，虽不刺耳，却无孔不入。
这日清晨，苏挽月正准备去锦春堂，却见沈清霜身边的小丫鬟急匆匆跑来，脸色发白，带着哭腔：“大夫人，不好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从昨夜起就发起高热，浑身滚烫，还说胡话……奴婢想去回禀夫人请大夫，可、可守门的嬷嬷说夫人昨日歇得晚，不让打扰……”
苏挽月脸色一凝。沈清霜性子怯懦，不得重视，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尽心，若非到了紧要关头，这丫鬟断不敢来求她。
“云鬓，立刻拿我的对牌，去前院寻沈忠管家，让他速速去请云舒太医过府！”苏挽月当机立断，一边吩咐，一边快步往沈清霜所居的“秋棠苑”走去，“玉钿，你去小厨房，让他们赶紧备上温水、帕子和烈酒！”
秋棠苑位置偏僻，陈设简单，透着一股冷清。卧房内，沈清霜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蜷缩在厚厚的被褥里，意识模糊地呓语着“娘亲……冷……”。
苏挽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滚烫。她心中焦急，面上却丝毫不乱。她指挥着随后赶来的云鬓玉钿，用温水浸湿的帕子为沈清霜擦拭额头、脖颈和腋下帮助物理降温，又让人去熬清淡的米粥。
不多时，沈忠领着云舒太医匆匆赶到。云舒年纪轻轻，却是太医署后起之秀，更与沈清辞私交甚笃。他诊脉后，眉头微蹙：“二小姐是染了风寒，加之心思郁结，体质虚弱，以致邪气入里，来势汹汹。需得立刻施针退热，再辅以汤药。”
“有劳云太医，请务必医治好二妹妹。”苏挽月语气恳切。
云舒看了她一眼，这位新上任的沈夫人，与他预想中有些不同。他不再多言，取出银针，手法娴熟地为沈清霜施针。
施针过程中，柳氏和楚芸儿也闻讯赶来了。柳氏一进门便蹙着眉，用手帕掩了掩口鼻：“怎么病得这样重？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言语间多是责备，并无多少关切。
楚芸儿则站在柳氏身后，目光在忙碌的苏挽月和床榻上面色潮红的沈清霜之间转了转，柔声道：“表嫂真是心善，对二妹妹如此关怀。只是这病气过人，表嫂还是当心些，莫要沾染了才是。”
苏挽月正用沾了烈酒的帕子擦拭沈清霜的手心，闻言头也未抬，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二妹妹是夫君的亲妹，亦是挽月的小姑，照顾她乃分内之事。至于病气，云太医在此，自有分寸，不劳楚姑娘费心。”
楚芸儿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柳氏打圆场道：“挽月说得是，都是自家姐妹，理应互相照应。”她又询问了云舒病情，交代了几句要好生照料，便借口府中还有事务，带着楚芸儿离开了，并未多作停留。
她们走后，秋棠苑顿时清净了不少。云舒施针完毕，沈清霜的高热暂时退下去一些，沉沉睡去。苏挽月亲自监督丫鬟煎药，又一小勺一小勺地喂沈清霜服下。
这一切，都被匆忙从衙门赶回的沈清辞看在了眼里。
他听闻沈清霜病重，立刻告假回府。踏入秋棠苑时，正看到苏挽月坐在床榻边，微微俯身，耐心地给沈清霜喂药。她鬓边有几缕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眼神专注而温柔，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一旁的云舒低声向他回禀病情，末了，补充了一句：“尊夫人临危不乱，处置得宜，若非她当机立断，二小姐的情况恐怕更为棘手。”
沈清辞站在原地，没有立刻上前。他看着苏挽月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记得《约法章》，记得自己划下的界限，也记得她送来的、被自己退回的点心。
他以为她会是委屈的、抱怨的，或者至少是疏离的。却没想到，在沈家这个复杂的泥潭里，她会对他这个并不亲近的庶妹，伸出援手，且做得如此周到尽心。
这似乎，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期。
苏挽月喂完药，替沈清霜掖好被角，这才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她转过身，见到沈清辞，微微一怔，随即起身，神色如常地行了一礼：“夫君。”
“情况如何？”沈清辞走上前，目光落在沈清霜依旧潮红的脸上，眉头微蹙。
“云太医已施针用药，高热暂退，还需观察。”苏挽月简洁地回道，并未居功。
沈清辞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目光里，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和……一丝极淡的缓和。“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苏挽月垂下眼睫。
这时，床上的沈清霜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无意识地喃喃：“大嫂……谢谢……”
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沈清辞耳中。他目光微动，再次看向苏挽月时，眼神又深了几分。
“这里有我看着，你劳累半天，先回去歇息吧。”沈清辞开口道，语气虽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命令，多了几分……算是体谅？
苏挽月确实有些疲惫，便没有推辞：“也好，若有情况，随时唤我。”她向云舒点头致意，便带着云鬓玉钿离开了秋棠苑。
走出院落，晚风拂面，带着凉意。苏挽月深吸一口气，虽然身体疲惫，心中却莫名松快了些。她做这些，并非为了博取谁的好感，只是遵从本心，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和良知。
至于沈清辞那细微的态度变化……她不愿深想，也不敢期待。
锦墨院中，烛火已亮起。而隔壁倚梅苑的琴声，不知何时，也已歇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