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少恒房中果真已经温了酒,醇香的味道钻进李时安的鼻腔。是悦来客栈的招牌——红香。
近几日,席间觉得好喝,便多饮了几杯。不想,他竟记住了。
身后脚步声响起,是陈少恒回来了。
李时安心一动,悄然来到门边。趁着陈少恒推开门的一瞬,闪电般地出手拽住陈少恒的手腕,轻易将人拖入屋内,反手抵在门上。
手掌之下,是陈少恒温热的胸膛。
屋中仅点燃一盏蜡烛,昏暗的光芒在李时安身后摇曳,将她的身姿渡上一层雾似的晕。唯独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在黑暗之中,藏也藏不住。
陈少恒目光一错,便和这样一双眼对上了。
“这是做什么?”他扯了扯仍在李时安手中的,自己的手腕。
李时安眯起双眸,狭促笑笑,她放在陈少恒胸膛之上的手掌滑动几下,游蛇般踅摸他的心跳,用力点了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在察觉到陈少恒心跳肉眼可见的快了些后,她顿了一下,自觉拉开了两人距离。
颐指气使般架起手,“过来。”
见她后退,陈少恒暗自松了口气,上前几步坦白:“我来江南其实是因为……”
不等他说完,李时安忽然再次贴近。不过这次不仅是简单的肢体接触,还有她温热的唇,以及顺着张开的唇舌渡过来的半口酒。
染了体温的酒滚烫,将他未说出口的话语缄封在唇齿之间。
李时安安抚般地摩挲着陈少恒的后背,心里疼得跟针扎似的。她本想问陈少恒今日为何会出现在郊外,但是陈少恒似乎会错了意。
眼见他要剖开伤口,李时安猛灌了一口热酒便堵住了那张唇。
双唇分开,李时安微喘了口气,感觉下唇又麻又痛。她无意识舔了一口。心中斟酌换了种方式问,“父皇让你下江南,可有深意?”
红肿泛着光泽的唇近在眼前,陈少恒眸中晦暗不明,他嗓音中带着某种暧昧的哑,却没有明说,而是抬起手,大拇指自李时安红润的下唇蹭过,“我想起了一些往事,殿下可否帮我分辩一二。”
“嘶。”唇上的痛感让李时安瑟缩后退一步。不知道是不是李时安的错觉,陈少恒说话的语气似乎在惋惜。
脱离了陈少恒的魔爪,李时安兀自坐下,“你说。”
陈少恒在李时安看不见的地方摩挲指尖,三两步坐在了她对面,“提起林婉,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李时安蹙眉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陈少恒安抚性地笑笑,“殿下,耐心些。”
他又提起了儿时,那是李时安未曾踏足的地方。
记忆中父亲格外钟意江南好风光,每逢冬日,只要无事,一家子必下江南。陈忠靖带着他各处串门儿。一来二去,陈少恒便认识了不少江南的官员。
其中便包括江南转运使——林奉恩。
陈父一个武将,少不了与人切磋。偏偏林奉恩痴迷武学。
在江南时,两人时常过招。
瞧得多了,陈少恒便发现了其中招式的变幻。
今日林婉一出手,他便觉着熟悉,又听她自称林婉。很难不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苏……林婉是林奉恩家的人?可是……”
可是,她记得,三年前,江南转运使因贪污被流放。可是并未抵达流放之地,而是全家死在了流寇刀下,尚在襁褓之中的男婴都没放过。
李时安不忍说起这件事,当年,父皇对林奉恩贪腐案始终有疑义,但是条条框框都在诉说他的罪状,朝臣的弹劾快要堆满案牍。
满目荒唐,罄竹难书。
余帝没办法,到底舍不得让他死。眼不见心不烦,便打发他流放。
岂料,竟是这般下场!
陈少恒却是摇摇头,“当年,附近的村民有提到,那几天有人频繁的进出。”他眼睛盯着窗外,一只孤鸟立在枝头,兀自抖动翅膀,“本来以为是处理尸身的,直到他们抬出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是林婉!”李时安吃惊地捂住嘴,“她是林大人的女儿?”李时安看着陈少恒,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恍惚。
她看见陈少恒点了点头,“还没完。”
“嗯?”李时安疑惑地看向他,陈少恒继续说:“陛下着我调查江南豢养私兵一事!”
李时安瞳孔紧缩,说话的声音都愤恨几分,“天子脚下,这是谋反!
“殿下不妨再猜猜,线报里提到的统帅是何人?”陈少恒斟了杯酒,昏暗的烛光在他眼中跳跃。
李时安不假思索,问道:“也是林家人?”
两个问题挨在一块儿,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是林奉恩妾室生的儿子,孙子峰。”他侧目瞥见李时安疑惑的神情,解释道:“林奉恩出事前,孙子峰的母亲听到了风声,带着孙子峰和离回了娘家,因而躲过了一劫。”
李时安还是觉得不对头,“那他现在是在做甚?赴他父亲的后尘吗?”
“我在街巷转了四、五日,听到了一些传言。”陈少恒学舌般道:“转运使死得冤枉,流寇所杀是假,被人灭口才是真!”
孙子峰一介罪臣之子,要想起势谈何容易,更何况他能瞒过众人的眼睛,在江南这块沃土屯兵不被发现?但凡动动脑袋,就知道身后有推手。
李时安沉吟了一会儿,“有人在为他造势,他想造反!”她一拍桌在站了起来,转头看向陈少恒,一双眼眸黑黝黝的,“父皇给你了多少人?”大有冲到孙子峰老巢,一锅全端了捆回京城的架势。
陈少恒沉默地摇摇头。
“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李时安都要急死了,她见陈少恒跟没事人似的坐着就来气儿。
岂料,陈少恒仰头饮尽杯中酒,“无人!就我一个。”他认真地看着窝火的心上人,轻轻勾起她的手指,安抚地搓搓,“我此行只为一件事,为陛下验证豢养私兵一事是否空穴来风。至于旁的,陛下让我以性命为重。”
他面上沉稳,手上却不老实,顺着李时安的指缝滑进,稍稍使了些力气,迫使李时安与他十指紧扣。
李时安瞬间哑了火,她甩开陈少恒的手,“安分点。”
陈少恒乖巧地将手缩回去,李时安垂下眼眸,想起那死在郊外的男子,忽然感觉喘不上气,“等瑶娘成婚,我们便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要不要去看看?”陈少恒没接话,他道:“混进去的话应该就能解惑了。”
李时安蹙眉躲过了他的目光,胸口闷痛得厉害。
眼下的形势,怎能让她不困惑?
在江南烟雨的劈头盖脸下,万千头绪似乎汇到一处。
漠城神秘的第三人、孙子峰背后推手。如墨般聚成了同一道身影。此人,盘踞于京城,伸手捂住众人的眼,堵住众人的耳。轻易借着长了脚的嘴,编织一点真假掺半的风声。
一时之间,便都上了钩,着了道。
太子哥哥的模样逐渐失了真,变得模糊可怖。
同时,她的内心又在叫嚣得替他辩解。
那名男子怎么会在会见林婉时草率地带上令牌?仿佛生怕看不出他是东宫亲卫。
“怎么混进去?”终是心里的那点疑云胜出,李时安将求助的眼神递给了陈少恒。
“我有办法!”
***
瑶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了。
她恹恹地靠在引枕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沈逍,嗓音带着刚苏醒地哑,“今日十几了?”
小小的暖阁里站满了人,竟无一人回应她。
沈逍坐在床边,他拉着瑶娘的手,双眼通红。闻言,他实在憋不住,泪水跟冬日流水似的。瑶娘吃力地抹了一下又一下,根本擦不完。
后来干脆把双手贴在沈逍面颊上,朝里用力一挤,沈逍的嘴不受控制地撅起,跟摆盘的鸭喙一般。滑稽中又不免心疼,瑶娘失笑低声揶揄他,“大家都在呢!羞不羞啊?老大不小了。”
李时安红着眼,识趣地扯着陈少恒和满春转过身,顺道给了李霁一脚,留给两人齐刷刷的背影。
沈逍乐了,他卸力靠在瑶娘手心嘟囔,“瑶娘,都十五了!”他声音带着哽咽,委屈死了,“我都吓死了,哪里还顾得上羞?”
瑶娘轻抚他泛红的眼皮,她这几日睡着,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但是她能肯定的是,自己睡了多久,沈逍就暗自煎熬了多久。
“明日。”她大力揉搓沈逍的脸,终是没忍住自己的眼泪,声音不稳,“明日就成婚。”
“且慢!”一道苍老有劲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执手泪眼。徐陵游立在李霁身侧。他仍是背着身,声音中的严肃不容忽视,“明日是否可成吉日,暂候老夫诊断一二。”
谁能想到他一听见瑶娘醒了,紧赶慢赶地跑过来是为了看两人乱定日子,简直胡闹!
自己可不能胡闹!
后来,在徐陵游的好说歹说下,才得以悬崖勒马。三人跟在坊间杀价似的,最后还是徐陵游仗着年纪大,将婚期拍板定在了十九。
他跟斗赢了的大鹅一般,仰着下巴踏出暖阁。
下一秒,便被两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徐医师,在下有一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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