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徐陵游义正严辞地拒绝,一双饱含怒意的眼睛扫过二人。探查私兵这么冒险的事情,岂是两个人能做到的。
一个个的都不让他省心,他自己也是欠,上赶着送过来的!
“豢养私兵,按照大余律法,一经发现是要掉脑袋的!”徐陵游气得吹胡子瞪眼,“在知晓的情况下还能组建起来,可想而知那都是些什么人?”
“亡命之徒!”他此时全然忽视了眼前两位的身份,只当是欠管教的小辈,“你俩进去要是被发现了?指望他们能缴械投降?”
徐陵游哼笑一声,“骨头都给你融掉。”他蹙眉掠过李时安,停在陈少恒面前,“你一个人胡闹也就算了,扯上殿下做什么?”
李时安耐心待他数落完,才道:"是我胡闹,他是被我扯着的!"
闻言,徐陵游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陈少恒,后者同样意外地看了一眼身侧的人儿。察觉到徐陵游的目光,陈少恒冲他扬起半边的眉毛。
徐陵游硬是在其中咂巴出了一丝恃宠而骄的味道。
真是没眼看啊!
他象征性地睨了李时安一眼,苦口婆心软了语气,"殿下,您金枝玉叶,何故去那龙潭虎穴?"
李时安欲言又止,她与陈少恒商量好,此番前来只为私兵一事,至于旁的,一概不露。
可是,眼下徐陵游问她缘由,李时安心中泛起痛楚。
她一下就狠狠地盯着徐陵游。
她眼眶发红,倔强地咬紧牙关,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愤恨。胸口起伏间,只觉有一团不安的火气,如何也压不下去。李时安面无表情地问道:"行是不行?"
徐陵游叹了口气,摇摇头,"老夫该是以殿下的安危为先。"
闻言,李时安将要发作,一只修长的手忽然遮住了她的眼睛,温热的触感,悄然驱散眼眶的酸,李时安闭上了眼。
徐陵游识趣闭了嘴。
半响,李时安拍拍陈少恒横在自己眼前的手,示意自己情绪已然过去。
眼周一凉,是陈少恒将手撤回。李时安睁开了眼睛,"叛军统领的先父是前任江南转运使,或许你可以找到你苦寻之物的下落。"
徐陵游猛地抬眼,惊讶地看着她,"什么?"
当年舒妃之死蹊跷!孕妇生产后血崩的风险不是没有,但是发生在后宫嫔妃之中却少之又少。更何况她身为皇上宠妃,左右照料的人不少,还有徐陵游从旁按时看脉开方。按理说是不可能出差错,可是偏偏,一个也没能保住。
之后徐陵游请旨还乡,父皇也没留他。
现下,他一把年纪不顾颠簸来到江南,可见在他心中此事过不去。且他与沈逍、瑶娘熟络,李时安猜想,这些年他应该没少两地奔波。
李时安还记得在漠城,徐陵游应对阿玊祖母所中之毒时的神情。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产生……可能会牵扯到前人的恩怨,甚至是奸人图谋。但是,于当下的她而言,没那么紧要。
"毒……"她蹙眉看向徐陵游,手心里攥着一把她都未察觉的汗意,"你在寻一种无色无味且无人能察觉的毒,是不是?"
徐陵游神色骤变,他面色煞白,近乎失语。李时安便知自己赌对了,她道:"江南船只可达各地,甚至西域。什么奇珍异宝没有?林奉恩已逝,你在江南遍寻无果,不如另辟蹊径,孙子峰说不定能给你想要的答案。"
眼见徐陵游有所动摇,陈少恒适时道:"我以性命担保,会护殿下安全。"
徐陵游垂下眼眸,沉吟良久。岁月似乎对他极其苛刻,眼下皱褶纵横,尽显疲态。他狠狠地抽了一口气,"可以,得带上老夫。"
这一天入夜来得格外晚,李时安看着徐陵游麻利地在院中支起锅,抱来一堆柴火,又将从厨房顺来的猪皮投进煮沸的水里,分次把一堆她不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儿往锅里扔。
不知道熬了多久,锅里的水分已经完全熬干,只剩下一坨肉色的,类似人皮肌肤的玩意儿。
"成了。"徐陵游喃喃自语,他徒手将那玩意儿自锅里捞出来,拿刀刮成薄片儿,招手陈少恒过去,手边儿还搁着幅画像。
他示意陈少恒坐下,拿起薄片儿在他脸上比划,"老夫本身不是专做这些的,捏得不像也担待些。"
日头逐渐西移,李时安眼见陈少恒在他的手底下,眼窝渐深,鼻头更高,下颌慢慢变宽,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李时安饶有兴趣地将画像举起来对比,徐陵游说话谦虚了些,其实很相像。
“好了!”徐陵游勾完陈少恒的下巴尖儿,交错拍拍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嗯?"李时安没忍住,咧着嘴便要去碰陈少恒的脸,被徐陵游眼疾手快地打掉,"殿下,还没干透呢?待会碰歪了,老夫可不负责!"
李时安识趣地缩回手,瞪着眼睛满是疑惑,回他上一个问题,"去哪?"
"私兵的老巢啊!"徐陵游仰天翻了个白眼,胡须好气地颤抖。天知道他一把老骨头做出这般大胆地举动,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李时安一句轻飘飘的'去哪?'给他整不会了。敢情他们在骗自己,根本没打算去?
那他不是白做思想斗争了么?
徐陵游'嘶'了一声,觉着自己莫不是魔怔了,不去岂不是更好?
李时安见他脸色时好时坏,大概也能猜到一点,神秘地道:"咱们不去,自有人来请咱,你信不信?"
徐陵游:"……"
***
三日后,沈园张灯结彩,一扫连日的阴霾压抑。两人的婚事并未因着瑶娘初愈让仓促,反而格外喜庆热闹。
沈逍恨不得将全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在瑶娘面前,宴席更是办得极尽丰盛。两人敬酒时,沈逍一个人饮两人份,笑容都没落下来过。
李时安看得瞠目结舌,生怕喝酒的动作太慢,误了沈逍,愣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孩子!"沈逍面上因酒气氤氲,跟桌上的红虾有得一拼,他拍拍李时安的肩,周遭一片热闹,李时安看着他的眼,那双眼里很安静,他缓缓道:"你能来,我很开心。"
李时安心头巨震,她愣怔点头。连沈逍去敬他人来都没能反应过来。还是瑶娘绕到她身后,压了压她的肩,她才恍然大悟,顺势坐下。
宾主尽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不少人都已带了醉意。
李时安、徐陵游、李霁等人同坐一桌。大家都喝了不少,李霁坐在李时安身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时不时端起酒杯小啄一口,眼皮都未抬一瞬。
满堂的喜气,似乎落不在他身上,他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坐着。
李时安问他,"苏婉呢?"
"不知。"李霁睨了她一眼,似乎找到了乐趣,嘴唇微勾,"倒是我想问你,陈少恒呢?"
他声音极低,两人隔得又近,仿佛与满座宾客隔绝出一个单独的空间。
李霁戏略的声音格外刺耳,灼热的酒气熏红了她大大半的耳朵。
李时安啧了一声,"九哥,你管得着吗?"
闻言,李霁便揶揄一笑,不再理睬她。
但是要是喝得最多,还得是徐陵游。后来沈逍也过来坐下,他更是醉眼朦胧,拉着沈逍不停地絮叨着往年旧事,时而大笑,时而唏嘘。
在酒意酣然间,他竟提起了十多年前那桩无人敢提及的宫廷秘辛。
"说起来……嗝……那年的事是我对不起娘娘……"徐陵游明显是喝高了,他大着舌头,哽咽含糊道:"我怎么能没发现呢?"
桌上的人都与沈逍相熟,听到徐陵游提起此事,皆收敛笑意,随便寻由头便离席了。独余下李时安和李霁两人同沈逍面面相觑。
听到徐陵游提起淑妃之死,李时安愣怔一瞬,随之而来地是身体的僵硬。脚下仿佛灌了铅一样,脑子里面也好似凭空出现了两道声音。一道让她速速离席,一道则是叫她留下,搅着她思绪混乱,等到脚能迈开时,已然错过了时机。
转头,李霁也没走,眉头狠狠拧在一起。
李时安本以为沈逍会想办法支开她,没曾想他只是仰头饮尽杯中酒,嗓音微哑,"这不是你的问题,路是阿淑自己选的,任何后果都得自己担着。"
李时安惊讶于他的淡然,但是沈逍接下来的话,又让她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道:"但是你说当年的事情有蹊跷,我信了,便一定要水落石出,还阿淑一个应有的公道。"
说这句话时,他抬眼扫过对面的李霁和李时安,"这是我作为兄长和舅舅理应的责任。"
徐陵游醉醺醺地摆手,声音含混却清晰地传入李时安耳中,"其实……那个孩子……"他神情痛苦,"没……"
"咣当——"一声脆响。
李时安手中的酒杯无意跌落在地上,醇烈的酒液泼洒出来,染湿了她的裙摆。她的脸色在灯笼暖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手指微微颤抖。心绪却停留在徐陵游戛然而止的话里。
并没……什么?
徐陵游似乎受了惊吓,迷迷瞪瞪地看着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许是李时安眼底的渴望太过明显,后知后觉发现三人都看向了她。
李时安下意识看了一眼李霁,垂眼敛去险些溢出的情绪,有些尴尬地道:"是我扰了兴致,自罚三杯。"
她猛地伸手抓过酒壶,自顾自连酌了三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翻腾上来的寒意和惊惶。
李霁一直留意着她,见状伸手轻轻按住了她拿酒壶的手腕,才发觉她的手凉得惊人,眉头紧蹙道:"再喝就多了。"
"我没事……"李时安挣扎一下,没挣开。她抬眼看他,眼里水光潋滟,满是迷茫与恐惧,"我……去透透气。"
说完抬脚就走,心里的忐忑和惶恐仿佛要将她吞没,压得她喘不过气。
身后李霁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对席上两人略一颔首,跟着李时安离开了喧闹的宴席。
徐陵游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沈逍变成了三个,神情恹恹成倍。纵是徐陵游老眼昏花加上醉眼朦胧也看得真真切切,"怎么了?"
沈逍睨了他一眼,"没事,我只是在想,李霁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懂礼貌了?"
你来我往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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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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