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可没空管宋霜迟此刻的想法,她实在是好奇妖族为何能在灵力探查中掩盖妖气,见他应了,当即就兴奋道:“宋师弟,事不宜迟,你过来扶他一下,我这就让他醒来。”
宋霜迟过去,将阿鹤扶起,就见尺素抬手,以灵力注入其百会穴。
宋霜迟不知尺素具体做了什么,可她很快收起了灵力,而阿鹤则慢慢转醒。
阿鹤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宋霜迟,心中既兴奋又害怕,急着去寻宋霜迟的手,一边确认他的身体状况一边道:“宋霜迟,你终于醒了。你不是说自己没事吗?可为何我怎么给你输灵力你都不醒?”
宋霜迟不动声色的移开了手,站起身来退后了两步,方才垂眸道:“阿鹤,我不是让你回家了吗?”
阿鹤失落的收回手,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我……”
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躲避对方视线时刚好看到了一旁的尺素,忙道,“你先前昏迷,我没有办法,是这位仙子救了你。”
宋霜迟:“阿鹤,这是镜湖的尺素师姐。”
“尺素师姐好。”
阿鹤下意识的跟着他喊,待这称呼出口时才发觉不对,补救道,“尺素仙子。”
“阿鹤是吧?”
尺素并不在意他的称呼,只是好奇道,“宋师弟说你是鹤妖,可你身上却并无妖气,这是怎么做到的?”
阿鹤愣了愣,看向宋霜迟。
过去的三个月,宋霜迟从未对他有过好奇,更不曾问过任何他的事。
就如此刻,明明是对方将自己的妖族身份告诉了尺素仙子,也是对方放任尺素仙子对此追寻原因,可他眉眼淡漠,对自己回答与否,依旧毫不在意。
有些事,他不愿意告诉只有一面之缘的尺素,却愿意说给宋霜迟,哪怕对方不在意。
所以,他看着宋霜迟,回答道:“我幼时体弱,阿爹怕我夭折,便悄悄替我寻了灵药。我身上并非没有妖气,只是被那灵药的灵力所掩盖,旁人方才闻不到。”
尺素更加好奇了,她在镜湖修习的时日并不算短,竟然不知世上还有这等灵药,竟可将妖族的妖气全然掩盖过去,使之与仙门子弟相类,故而纵然明知交浅言深,也不由追问道:“是什么灵药这么灵?竟能把妖气给掩盖过去?”
那是他的秘密,本不该让人知道。
可阿鹤凝视着宋霜迟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我能相信她吗?”
可他眼中分明是想问,你想知道吗?
他清亮的双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期盼和紧张。
只有不经世事的少年,才会有这样的天真,只需要一点关心与在乎,便能轻易交出自己的秘密。
宋霜迟唇角的笑凝滞下来。
“那个……原本就是我问的冒昧了。”
见气氛有些尴尬,尺素忙在一旁打着圆场,“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不用……”
宋霜迟便在这时开了口,声音冷而淡:“不能。”
他已是将死之身,如何能背负得了一个少年的天真?
阿鹤眼中的期盼立刻暗淡了下来,咬着唇有些无措。
“你不信我?”
尺素却是先炸了,转头质问道,“宋霜迟,你凭什么不信我?我和绛尘什么关系,难道我会害你?”
她说着说着,竟觉得委屈。
宋霜迟不信她,肯定是绛尘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她。
可他们明明相识这么多年,她在绛尘心中,原来竟微不足道到连一句也不愿提起吗?
宋霜迟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尺素心中酸楚难言,好一会才忍住情绪,平静道:“宋师弟,你既然没事了,我还有些事,这就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她没等宋霜迟回应,便以指作笔,在空中以灵力画起阵法,消失在他们面前。
宋霜迟回身,走向刚刚栖身的茅草屋,拿起放好的古琴重新背好,视线只在那盖住稻草的衣裳和那圆润硕大的夜明珠上一掠而过,就那样出了门。
阿鹤亦步亦趋的跟着,把衣裳和夜明珠收起,征询道:“你刚醒,不再休息一会吗?”他很快讷讷的补充,“现在是夜里,赶路不方便。”
宋霜迟便问:“那你愿意送我一程吗?”
师兄明日便会醒,在此之前,他须得再换一个地方。
他没有灵力,走不了多远,此时也只能再借助一次阿鹤的力量。
“愿意。”
阿鹤高兴的很,不住地点头,“当然愿意。”
阿鹤当即便化作了白鹤,等宋霜迟坐稳了,便问道:“你去哪里,我都送你。”
“如今是秋日,正是枫叶变红的时节。”
宋霜迟微笑着,“你若是看到红枫林了,就放我下来吧。”
“好。”
阿鹤应了,在天上逡巡许久,方才找到一片满意的红枫林,悄悄施法除去了地上密布的荆棘和丛生的藤蔓,方才心满意足的落了地。
“宋霜迟。”他满意的打量着周围丈高的枫树和地上几乎铺了一地的红枫叶,笑着邀功道,“这里怎么样?喜欢吗?”
宋霜迟四处环望,这里的枫树有春盛秋枯,这里的枫叶有黄有红,亦有叶落,不比枫院的一成不变。
可他抬头望月,月色皎洁,一如枫院。
而离开了便是离开了。
他既离开了绛尘,更不会放任身边跟着阿鹤。
阿鹤见他满意,于是抬手施法。
于是,前方的枫树拔地而起,随着灵力的引动,在空中被斩断、切开,然后自行组装成了一栋小木屋。
他侧头,正欲询问宋霜迟还要添置些什么,对方却先开了口。
“阿鹤,你我有缘,可也只有这一程的缘分。”
宋霜迟淡声道,“如今,该是我们告别的时候了。”
阿鹤没想到,他还是要赶自己走,先前的高兴和兴致勃勃当即就僵在了唇角,变得难过又失望。
“如果你还执意要跟着我,那我想,你可能并不是要与我做朋友。”宋霜迟侧头看他,依旧是那温柔和缓的笑容,却比天堑峰的萃云剑气还要冰寒凛冽,“而是别有用心。”
“我、我没有别有用心。”
阿鹤急着分辨,神情十分委屈,嗫嚅道,“我、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宋霜迟收回了视线,随意在这红枫林走动。
“我刚知道你是九溪仙尊之徒时,是想要借你的身份求见九溪仙尊,可、可我没有这样做。昨日在天堑峰时,我知道你是去见九溪仙尊的,我也没有跟着你进去。”
阿鹤追上去解释,“是,我是想见九溪仙尊,可我不会利用你的。昨日你说拿我当朋友,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阿鹤惶恐又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朋友,我只是想跟着你,和你多说几句话。”
“宋霜迟,你别赶我走,好吗?”
第一个朋友。
宋霜迟的脚步顿了下来。
祁山妖王之子,即便只是义子,也会这么孤独吗?
自然会。
阿鹤与少时的他,多么相像。
他是赤湖掌门的爱徒,阿鹤是慕楠妖尊的义子。
同样的父母双亡,同样的天生体弱。
一样的身份背景,或许也该有同样的遭遇。
他身为凡人,有绛尘护着,在端方尚礼的仙门尚且格格不入。阿鹤身为妖族,可身上无妖气,实力又不济,在以实力为尊的妖族里,更是无法融入其中。
可正因如此,他更加不能留阿鹤在身边。
他抬步往前走,叹道:“阿鹤,同道而行,是朋友;有幸相遇,亦是朋友。”
“可形影不离,不是朋友。”
阿鹤没听懂:“那我要怎么与你做朋友?”
“该相见的时候相见,该告别的时候告别。”
宋霜迟终于回眸看他,“就如此刻,就是我们该告别的时候了。”
“你有你的家要回,我亦有我的事要做。”
“哦。”
阿鹤依旧没怎么听懂,但总归是明白,要想继续与宋霜迟做朋友,此刻是必须要走了。
他乖乖往外走了几步,忽而发觉出不对劲,问道,“现在是该告别的时候,那何时才是该相见的时候?”
宋霜迟轻笑:“有缘遇见,便是该相见的时候。”
阿鹤挠挠头,深恨自己少时学凡人文化时不够用功,此刻才会书到用时方恨少,以至于宋霜迟的这一通话,他好像是懂了,又好像一个字都没懂。
可他怕惹宋霜迟厌烦,也不敢再问,只好道:“那我先回家了,你多注意些。”
宋霜迟点头:“嗯。”
阿鹤这才依依不舍的现出鹤形,振翅而起,朝祁山妖族的方向飞去。
宋霜迟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原本越飞越远的白鹤竟突然调转头来,不过一刹那,已重新飞回了他身前,化作少年模样。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有缘,”
少年将一根鹤翎捧到他眼前,期期艾艾的道,“可你若是想见我了,只要催动这鹤翎,我就会立刻赶来见你。”
那翎羽通体雪白,故而末端的那一点血色便格外刺眼。
宋霜迟垂眸,这翎羽该是他刚刚从本体所取,所以才沾上了血色。
故而他催动翎羽时,阿鹤能来见他。显然,阿鹤想见他的时候,也能通过这翎羽知晓他的位置。
所以,宋霜迟不愿接。
他皱眉,刚想说话,阿鹤却好像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将捧在手心的鹤翎强硬的往他手上一塞,也不等他拒绝,便如一支离弦之箭,即刻飞离了他的眼前。
独留下宋霜迟看着手上的鹤翎,哑然失笑,最终无奈的收了起来。
他虽不愿接,可这洁白如雪的翎羽,代表的是少年炽热而真挚的心。
阿鹤既然执意把它留下,他便只能好好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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