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首次义诊

转眼到了五月二十,正是清意首次义诊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苏妙和蒋涵便早早赶来为她坐镇助威。

百草轩门前早已排起蜿蜒长队,晨雾尚未散尽,人影已在熹微晨光中攒动。

队伍中,拄着拐杖的老者颤巍巍咳嗽,怀抱婴孩的妇人低声哄着哭闹的孩子,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缩在墙角,还有几个眼神飘忽的混混蹲在路边张望——前几日义诊的消息传开,不少人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

清意义诊自有她坚守的原则:能以外治法缓解的,绝不轻用汤药;针灸、艾灸、拔罐可解的,便省去病人抓药的费用;若必须用药,也必选价廉效佳之材,从不开贵重难寻之方。

此时她正端坐在榆木诊桌前,一袭素净青衣更衬得她颈项纤秀,乌发松松绾起,鬓边散落几缕青丝,仅簪一枚温润白玉簪。晨光透过竹帘,在她低垂的眉眼间投下细碎光影,她专注的神情宛若一幅静好的工笔画。

她指尖轻轻搭在一老妪干枯的手腕上,凝神细察脉象,片刻后温声询问:“夜里可还咳得厉害?痰中可带血丝?”老妪连声应道:“咳得心口都疼……痰里带着血星儿,吓得我这老婆子整夜不敢合眼……”

清意微微颔首,取出一套银针,先在烛火上烤过,而后在老妪虎口、颈侧缓缓施针。只见她手腕轻转,微捻针尾,动作如行云流水。不过片刻,老妪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姑娘真是神医……这口气总算顺过来了。”

下一位就诊的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汉子,面色蜡黄如土,整个人佝偻着腰,几乎直不起身来。他双手死死捂住腹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连鬓角都已被打湿。清意见状,连忙让他在诊桌旁的竹榻上坐下。

她屈身细察,见汉子唇色发白,呼吸急促,便温声问道:“这疼痛是何时开始的?可曾呕吐或发热?”汉子艰难地摇头,已是痛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清意伸出三指,轻轻按在他的脘腹部:“是这里疼吗?”汉子猛地抽气,额上冷汗更甚。她稍移寸许,再按:“还是这里?”汉子终于从齿缝间挤出声音:“就、就是那儿……像有刀子在绞……一阵阵的紧抽……”

清意凝神细思片刻,心中已有论断。她转身取来艾条,让汉子躺下,撩起上衣露出腹部。随后将艾条点燃,在他神阙、关元等穴周围徐徐熏灸。艾烟袅袅升起,带着特有的草药香气在诊室内弥漫开来。

她又取银针,在他足三里、内关等穴施针。银针轻旋慢捻,艾热徐徐渗透,清意一边观察他的神色,一边轻声解释:“寒邪侵体,气机阻滞,以致腹痛如绞。艾灸能温通经络,散寒止痛;针灸可调和气血,缓解痉挛。”

不过一刻钟工夫,只见汉子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原本僵硬的腹部也松弛下来。他长舒一口气,声音已不再颤抖:“暖了……这股暖流在肚子里化开了……竟真的不疼了……”说着竟有些哽咽,“多谢姑娘……方才真是痛得要命……”

清意微微一笑,轻声道:“这艾灸还要再坚持片刻,日后饮食须当心,生冷之物切莫再食。”

不多时,一个约七八岁的男孩被母亲轻轻推上前来。

他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只探出半张小脸,一双大眼睛里含着怯意,右手腕上赫然生着一个红肿的疔疮,在幼嫩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

清意并不嫌弃,反而提起裙摆俯身与他平视,目光柔和如水:“告诉姐姐,这疔疮疼了几天了?”男孩抿着嘴不敢答话,只是悄悄往母亲身后又缩了缩。

清意轻轻托起他的手腕仔细察看,见疮顶已现白色脓头,心下明了。她转身从药柜中取出一枚小刀,在烛火上反复烤过,又用酒液细细擦拭,这才对男孩温言道:“好孩子,莫怕,只疼一下就好。你若是勇敢,待会儿姐姐请你吃糖。”

话音未落,刀尖轻巧地挑开疮顶,脓血顿时涌出。清意立即用棉布拭净,随即敷上早已捣好的草药,再用干净的布条细细包扎妥当。

男孩怔怔地看着手腕上整齐的布条,原本紧皱的小脸终于舒展,小声嗫嚅道:“谢谢姐姐……其实……其实不怎么疼。”

旁边的苏妙见了,笑着走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真是个小男子汉!”说着取出一个纸包,里面几颗早上从福荣斋买的桂花糖。她拈起一颗递到男孩面前,眉眼弯弯:“姐姐现在要请勇敢的孩子吃糖。”

小男孩眼睛一亮,不好意思地接过糖,小声道了谢,便迫不及待地将糖放入口中,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个甜甜的笑容。他的母亲连声道谢,眼中满是感激。

这时,百草轩门前悄然落下一顶精致的青绸小轿。郑鸾扶着丫鬟的手款款下轿,本是专程为取作为外祖母寿礼的百年人参而来,却见门前排起长龙,人声鼎沸。

恰在此时,一位刚诊治完的壮汉正站在门口,扯着嗓门对旁人说道:“俺前些天在工地扛木头,不小心扭伤了腰,晚上又贪凉吹了风,疼得直打滚!这位姑娘——”他激动地比划着,“就在俺后腰上扎了三针,喏,就这儿、这儿……现在热乎乎的,能伸直了!”说着他还扭了扭腰杆,引来一阵惊叹。

郑鸾蹙起秀眉,示意丫鬟前去打听。片刻后丫鬟回来禀报:“说是二楼有位女大夫在义诊,医术很是了得……大夫名字似乎是叫沈清意……”

郑鸾向二楼窗户望去,恰好见到清意给病人艾灸的忙碌身影。

“真是冤家路窄!”郑鸾冷笑一声,手中的团扇捏得死紧,“她一个杭州来的土包子,也配在京城出风头?”

她整了整衣襟,缓步走到众人跟前,提高声调道:“里面那位义诊的大夫我倒是认识,乃是我的同窗。以我的身份本不该多说,但为了大家好,我不得不让大家认清她的真面目。”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刻薄,“她就一乡下来的土包子,连正经医术都没学过就来坑蒙拐骗。小心你们病没治好,反而更加严重。”

这话立刻引来众人的反驳。方才那壮汉第一个站出来:“你这话就不对了!沈大夫要是没学过医术,俺这腰伤是怎么好的?”

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也接话道:“就是!我总是喘不过气来,沈大夫扎了两针就见效了,这还能有假?”

旁边一位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姑娘,沈大夫这可是义诊,分文不取。别说确实有效,就是病情加重,老夫也甘愿一试!你这般说话,未免有失公道。”

更有人直接质问:“你说得头头是道,可你会医术吗?怎么不见你也来义诊?尽在这里说风凉话!”

郑鸾被众人驳得面色青白交错,狠狠剜了众人一眼,裙裾一甩,不甘心地走进店内。

人群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混在队伍里的混混眼中闪过不怀好意的光芒。他贼眉鼠眼地打量着二楼窗前那道纤细的身影,目光在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和素净的青色襦裙上流连,嘴角勾起一抹猥琐的笑意。

轮到他就诊时,他故作痛苦地伸出右手,哼哼唧唧地说道:“大夫,我这手腕疼得厉害,您给瞧瞧……”却在清意专注低头诊脉时,悄悄将左手探向桌下,朝着清意的大腿摸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那柔软的布料时,清意眸光骤然一凛。也不知她是何时动作的,只见寒光一闪,一根细长的银针已经精准地刺入他左手的合谷穴。

“啊——!”混混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条手臂顿时酸麻无力,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骨髓,又痛又麻的感觉让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清意缓缓抬眸,一双明眸中寒光乍现,原本温婉的神情此刻冷若冰霜。她手中的银针又深入三分,声音清冷如冰:“你这只手若是不想要,我不介意替你废了它。”说着,她提高声调,朝楼下喝道:“护院!把他拖出去!”

正在一旁轻声交谈的苏妙和蒋涵闻声转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几名护院已经上前,一把将那混混从座位上拽起。

那混混还想挣扎,却被护院反剪双手,毫不客气地拖了出去,在地上留下一道狼狈的痕迹。

蒋涵和苏妙急忙上前,见清意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苏妙轻轻拉住清意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满是关切:“没伤着吧?可有被吓到?”

听清意说完方才的经过,蒋涵柳眉倒竖,杏眼中燃起怒火,冷哼一声道:“这种下作的地痞流氓,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放肆!”她说着重重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叮当作响,“废他一只手都算便宜他了!就该送官严办!”

清意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拂过案上那排银针。她不由想起这些日子与萧煜恒每日的过招切磋,那个总是带着几分痞笑的少年将军出手凌厉,逼得她不得不提高速度和准头。方才那混混的手才探出一半,她的银针就已经到了,这般反应速度,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无妨,”她轻声安抚两位好友,目光却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不过是些宵小之徒,还伤不到我。”

此时护院已将混混拖到医馆门口,当众重重责打,还干脆利落地卸了他一条胳膊。凄厉的惨叫声传遍整条街,后面排队的人见状都缩了缩脖子,原本几个眼神飘忽、蠢蠢欲动的乞丐顿时老实了许多,再不敢有半分逾越之举。

忙碌一整日,待到夕阳西斜,天边铺开绚烂的晚霞,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三人相约前往摘星阁小聚。

雅间内熏香袅袅,蒋涵正拈着一块精致的荷花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撅起樱唇道:“今日是清意头回义诊的大日子,小圆子居然没来捧场,真是不够义气!”她不满地用银箸轻敲碟边,发出清脆的声响,震得酥皮屑簌簌落下。

清意正在斟茶,闻言动作微微一顿,浅金色的茶水在白玉杯中漾起细小的涟漪。她垂眸轻声道:“萧夫人近来身体欠安,萧煜恒……正在府中侍疾,自是脱不开身的。”

“哟——”苏妙拖长了语调,眼中闪着俏皮的光,“我们清意怎么对萧小将军的行踪这般清楚呐?”

清意顿时羞红了脸,连耳垂都染上绯色,作势要去捂苏妙的嘴:“就你话多!”蒋涵也加入战局,笑着去挠清意的痒痒。三个姑娘顿时笑作一团,清意边躲边求饶,发间的珠花都歪了几分,青丝散落鬓边,在夕阳下泛着柔软的光。

夏日的微风穿过摘星阁的雕花窗棂,轻轻掀起少女们的裙角和发丝,将银铃般的笑语声送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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