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意、蒋涵和萧煜恒三人小心翼翼地护送着赵静回到赵府。赵府门前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
赵夫人听闻女儿投河被救起的消息,顾不得仪态,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她发髻微乱,眼角还挂着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
“我的静儿!”赵夫人颤抖着声音唤道,伸手想要触碰女儿苍白的脸庞,却又怕惊扰到她,最终只是紧紧攥住了女儿冰凉的手。
清意见状连忙上前:“夫人莫急,静儿暂时无碍。只是心气郁结,又受了寒,在马车上就发起高热来。”
一行人匆匆将赵静安置在闺房的床榻上,萧煜恒则到前厅等候。
清意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在烛光中仔细消毒。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赵静的腕间,感受到那微弱而紊乱的脉象,不由得蹙起眉头。
“需要先想办法退热。”清意说着,手法娴熟地将银针刺入赵静的几个穴位。她的动作轻柔却精准,每一针都恰到好处。
施完针后,清意又提笔写下药方。她一边写一边嘱咐:“这方子要先用三剂,每日早晚各一服。服药后要注意保暖,但不可捂得太厚,以免汗出伤阴。”
赵夫人看着女儿惨白的脸色,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叫为娘怎么活……”她的哭声撕心裂肺,肩膀不住地颤抖,仿佛要把这些时日的担忧都宣泄出来。
待一切安排妥当,清意一行人起身告辞。赵夫人这才强忍悲痛,吩咐下人准备了谢礼。她亲自将三人送至府门外,月光下,她眼角的皱纹显得格外深刻。
“几位小姐公子……”赵夫人声音哽咽,艰难地开口,“静儿平时性子孤僻,没什么知心朋友。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是...实在是担心她醒来后还是想不开……”她说着又要落泪,连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能否...能否请几位这几日多来陪她说说话?”
清意和蒋涵对视一眼,立即应下。清意温声道:“夫人放心,我这几日散学就过来,正好再给赵小姐施针调理。她的风寒倒是不打紧,只是……”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这心病还需心药医。若她自己不能想开,我们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多谢,多谢几位恩公。”赵夫人深深施了一礼,发间的银簪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这份恩情,赵家没齿难忘。”
夜色渐深,蒋涵因家在不同方向,先行告辞离去,她的身影很快隐没在街角的阴影中。
萧煜恒自然而然地走到清意身侧,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微微低头,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中,鞋底与石板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月光如水,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斑驳的墙面上交错重叠。
萧煜恒刻意放慢脚步,时不时侧头看向身旁的少女。夜风拂过,带来她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巷子里飘来的桂花香气,让他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多亏了你。”萧煜恒打破沉默,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若不是你及时施救,静儿妹妹恐怕……”
清意抬头望向夜空,月光在她清澈的眸子里投下细碎的光点。“真没想到郑鲲竟然如此禽兽!”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萧煜恒的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谁让他父亲是安远伯呢,姑姑又是贵妃。”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灯火通明的府邸上,丝竹管弦之声正从那里传来,“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仗势欺人的纨绔。”
“有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清意突然停下脚步,月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世间还有没有公平正义可言?来京城之前就听说京城水深,没想到这么深不可测!”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愤怒。
萧煜恒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阴影里。他苦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他抬手摘下一片梧桐叶,在指间碾碎,“公平正义就是粉饰太平的托辞,这世界只有无权无势者相信公平正义,有权有势者才不关心底下人死活。”
“你这史书读得不错啊,体会这么深。”
萧煜恒的眼神突然变得幽深,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不是史书读得好,而是亲身经历过一些事情。”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你知道我母亲当年为何会受重伤吗?”
清意摇摇头,月光下她看到萧煜恒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那时我还小,后来也是听府中嬷嬷说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佩剑的纹路,“当年和北戎打仗,朝中主和派怕我父母抢功,拖着粮草不发。”他的声音越来越冷,“眼看粮草将尽将士就快撑不住了,父亲才决定冒险进攻,这才导致我母亲重伤。”
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巷子里顿时暗了下来。萧煜恒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虽然那次战事取得了胜利,但是父亲回朝后,皇帝把粮草的事情草草揭过,只给将军府送了些补品。”他冷笑一声,“我真替我父亲母亲不值。”
清意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到沈府门口,灯笼的光晕在朱红色的大门上投下温暖的光。
萧煜恒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清意。月亮重新从云层中露出来,月光下,他眉宇间的郁色依然挥之不去。“你这阵子去陪赵静也不能疏忽功夫的练习,”他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严肃,但眼神却柔和了许多,“自己在家多练练扎马步、俯卧撑,等过段时间我检查。”
“知道啦,萧教头。”清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朝他挥了挥手。
这一夜,大家都各自回了家,但胸中似乎都堵着一口气,发不出来……
第二天散学后,清意和蒋涵来到赵府探望。赵静的闺房门帘低垂,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隐约能听见里面压抑的咳嗽声。
“静儿妹妹,我们来看你了。”清意轻声唤道。
撩开纱帐,只见赵静半倚在绣花枕上,脸色苍白如纸,见到他们,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让人心疼。
清意仔细为她诊脉,指尖下的脉搏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断的丝线。她从药箱取出银针,赶忙为她施针。
“烧已经退了,但元气大伤。”清意收起银针,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是我配的安神丸,睡前服一丸。”
蒋涵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轻声道:“静儿妹妹,以后可不能再寻短见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活着就还能继续想办法,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赵静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我这算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她颤抖的手指揪紧了锦被,“能再听到你们说话可真好。可是……”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出了那样的事,我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清意握住她冰凉的手:“你不想嫁郑鲲咱就不嫁。”她的声音坚定有力,“恶人自有恶报,只要活着就总有一天能见到他的报应。”
“对呀!”蒋涵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咒他出门被马车撞死,下雨被雷劈死!”她夸张的表情让赵静破涕为笑,“我们要等到那天,出这口恶气。”
赵静的笑容很快又黯淡下去:“我没有能力报复他……”她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如今也只能指望上天开眼了。”
清意轻轻为她掖了掖被角:“如今只有好好活着才能等到那一天,如果轻意就寻死,岂不是遂了那帮恶人的意。若你担心别人说你闲话,索性这段时间就先不去国子监了。”她转头对蒋涵使了个眼色,“我们每天散学都来看你,给你带话本子来解闷。”
几日后,当清意再次踏入赵静的闺房时,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赵静蜷缩在床角,肩膀不住地抖动,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发生什么事了?”清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
赵静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嘴唇颤抖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过了许久,她才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父亲……父亲说……”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发生了这种事情,我是嫁不出去了……”
清意的心猛地一沉。
“现下……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跟了郑鲲……”赵静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郑家为了不让我父亲继续往上告状……”她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托人让我父亲顶了户部的缺,从七品变成了六品!”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窗棂咯咯作响。赵静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父亲……自此就改变了态度……”
清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她看着好友绝望的眼神,原来,在这座城池里,清白与尊严,有时竟抵不过一个六品的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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